中村櫻溪《涉濤集》白話翻譯四篇：〈祭殤女幸文〉、〈書消寒十詠後〉、〈上賀皇太子冊妃牋〉、〈偶感十首〉

[宋澤萊]

【題目】中村櫻溪《涉濤集》白話翻譯四篇：〈祭殤女幸文〉、〈書消寒十詠後〉、〈上賀皇太子冊妃牋〉、〈偶感十首〉

◎宋澤萊譯

一、〈祭殤女幸文〉白話翻譯

明治三十年【譯者注：1897年】某月某日，逢到早夭女兒幸【譯者注：中村櫻溪女兒的名字就叫做幸】滿一年的忌日，我在台灣遙望東北方，焚了一炷香，供置的酒食祭拜土地神也祭拜她的亡魂說：唉！妳為什麼竟然亡故了。上天所賜予的壽命，不是人力可以改動的。自從妳逝世後，我的心情就日日憂鬱，長聲嘆息而永遠懷傷，一見到與妳相同年紀的年輕人，不知不覺就涕淚縱橫。回看妳居住在這個世上只不過十六年，快得就像是做了一場夢。豈只是妳做夢十六年，我也是夢了妳十六年！妳生前詠誦詩歌的聲音與遊戲的模樣，彷彿還在我的耳邊。何況如今相隔一年，時節景物給人的感受更加深刻，見到庭園的花卉想就會想到妳的面容，聽到蟲鳥的語音也會想起妳的言語。然而現在我們兩人處在生死不同的道路上，從此陰陽相隔，妳的面容我再也見不到，妳的言語我再也聽不到，每當獨坐靜思的時候，就覺得心腸欲裂。我很想哭但是又不能哭，哭的話就比較像個女人了，所以我只能低聲哭泣、含著眼淚來訴說我悲傷的心情。妳知道嗎？或者妳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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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妳不需要家人再背妳的年紀開始，就很能講道理，不像父母那樣的遲緩迂闊。妳在基礎學校念了七年，之後又進入高等學校一年半﹝妳就學於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附屬高等女學校﹞，不分風雨寒暑，未曾有一天曠課，我雖然不曾責備妳的學業，但妳都能自我勉勵，我私底下認為妳有先父的遺傳﹝先父以前在舊藩工作，一向以勤勉而有名，曾經被賞賜了二十年全出勤的獎牌。所謂全出勤的意思是指一年中沒有任何一天請假﹞。妳雖然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我沒有生男，只生妳一個女兒，妳未來大概可以有成就來繼承家業，不料妳一旦被死魔剝奪了生命，我的遺憾何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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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算是福氣淺薄的人，在內沒有能為我穿喪服的家屬，在外沒有疏遠的親戚，無依無靠，非常孤單，所能依賴的只是妳而已。我將來還須要妳來存續我的宗祀，誰知妳竟然比我先離開世間，落得我只能為妳埋葬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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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從前，我母親與岳父特別喜歡妳。岳父出殯時，妳捧著牌、執著香為他送終，哪知道不久妳竟然也相繼去逝了。我母親尤其傷痛妳的亡故，當妳去世僅僅幾個月，她又溘然長逝。大概在十個月餘的時間裡，我三次遭到親人的死亡。既然上天不哀憫庇佑，我也無可奈何。還好岳父將近七十歲去世，我母親也是年紀很大時才去世，即使我不能迎養母親孝養岳父，但還可以稍微降低我的心裡的遺憾，只有妳還來不及成年就去世，我因此特別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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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當時假使我有許多錢財，可以延請天下的名醫來治療妳的疾病，把妳送到濱海的鄉下，讓妳沐浴在神靈的泉水之中，或許能保住妳的生命於萬一。如果這樣妳就能得以不去世的話，那麼富貴的人家就沒有人會去世了。不過古今以來，並沒有任何富貴之家能做到這一點。應該知道一旦注定生命結束的人，雖然是找到扁鵲、倉公那種醫生也莫可奈何。妳剛生病時，妳的父母親都竭盡心力來照顧妳，醫治或藥方隨著病情而加重，妳也不斷進食服藥，無奈疾病卻日漸嚴重，這難道不是命中注定壽命已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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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或者死或者生，這都是命中注定；壽命長壽命短，也都是天數，不是人力可以改動。況且天地萬物，總是隨著四時變化，生滅不停。古往今來雖然年歲悠久，不過只是轉瞬之間就消逝；所以說彭祖尚不足以說是長壽，蟪蛄之類的小蟲也不能說是短壽。妳既然已經略為讀過書、聽過道，比那些思維不清感情激動而得以活到老死的人，是有差別的。雖然妳夭折了，妳又有何恨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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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天總是能忘情一切，只是我輩總是多情，動不動就感傷起來。妳與我母親以及我岳父既然都已經是黃泉底下的人，妳的父母也將要老去，我的頭髮已經稀疏了，眼睛已經看不清了，牙齒已經殘缺了，志氣不再像從前一樣，黃昏暮景已經來臨，隨時都可以倒下，以後的命運不問可知，也未曾想過後嗣的問題。我在母親的喪禮剛剛完畢，遠離了墳墓後，就到台灣絕域來當小官，這裡是炎熱的地區，還不知將來究竟要到哪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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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視天空，天空模糊不清，俯訴他人則他人說我是個癡心漢。我的言語是有限的，然而我的悲傷是無窮的，在天涯地角的台灣，一片茫茫的山海，無法看到故鄉，我只能用言語來告訴妳，妳能聽到嗎？或不能聽到嗎？我已經把妳移葬到我母親的墳旁﹝我女兒死時，先葬在青山教覺院。等到我母親去世，恰逢墓規更改，就在世世木福泉寺買地來埋葬。至於我的父親的墓原來是在千馱谷境妙寺，也一併與我女兒幸的墳墓都移到母親的墳墓那裡﹞，我將來若是有錢財，就會美飾妳的墳墓，又假若我的文章能流傳下去，妳也可以不朽。妳好好安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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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殤女幸文〉中村櫻溪原文言文

維明治三十年某月某日，適會殤女幸周歲祭辰，遙望東北，焚一炷香，奠土羞，以祭其魂曰：嗚呼！汝何為死也。天祿之終，非人力之能濟也。自汝之逝，吾心日以鬱挹，長嘆而永傷，見與汝年齒香若者，不覺涕零。顧汝之居世僅十有六年，奄忽一夢。豈汝夢十有六年耶！抑吾夢汝時有六年耶！汝詠絃之聲，與汝嬉戲之狀，恍然在吾耳目。矧今方一周星，時物之感加深，庭花園卉想汝容，蟲音鳥語想汝言。然而生死殊途，幽冥相隔，汝容不可復見，汝言不可復聞，獨坐靜思，心腸欲裂。欲哭則為近婦人，飲泣歛涕吾傷懷以諗汝。汝其知耶？無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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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始免襁褓善言道理，不類爺與孃之遲迂疏闊，自上庠續七年，入茗黌一年有半﹝學余女子高等師範學校附屬高等女學校﹞，風雨寒暑，未嘗一日休怠，吾雖不責汝，汝能自勉，竊謂有先君之遺氣﹝先府君仕舊番，以勤勉聞，賜二十年皆勤之賞。皆勤者，謂一歲中無一日停歇也﹞。汝雖纖弱女子，緩急非有益，庶幾乎有所成矣，而一旦為二竪仔所褫，吾憾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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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吾德涼福薄，內無期功之親，外無葭莩之戚，營營孑立，形影相吊，所賴者惟汝而已。吾將須汝而存宗祀，孰為汝先吾而死，吾埋汝骨祭汝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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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孺人與岳翁特愛汝，岳翁之葬，汝奉牌執香以送，何圖汝亦相尋而逝。太孺人尤痛汝之亡，汝歿僅數月，又溘然長逝。凡十有餘月之間，三遭親憂。天之不吊，其將奈何。雖然月翁幾古稀，太孺人逾耄耋，雖不能效版輿之奉，渭陽之歡，猶可以寡憾，獨汝未及成立，吾特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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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向使吾多財，延天下之名醫治汝疾，處汝於濱海之鄉，澡汝於神靈之泉，倘得保萬一耶。苟為此而得必活者，富貴之家中無死也。然而今古莫有能然者。是之命去數盡者，雖扁倉未奈之何耳。汝之方病也，汝父與汝母，罄誠竭力而視之，醫治藥餌，隨分加之，汝亦攝養匪懈，而疾日以漸，豈非命去數盡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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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夫！死生，命也；脩短，數也。非人力之所能治也。且夫天地之間，四時變化，生生不已。古今往來，轉瞬而已，彭祖不足以為壽，蟪蛄不足以為短。汝既已略讀書聞道，視夫昏昏憤憤以老死者，有間者。雖則蚤折，於汝何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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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能忘情，吾輩多情，動輒發感傷，汝與太孺人及岳翁皆既為泉下人，爺與孃亦將漸老，吾髮已種種，吾眼已茫茫，吾齒已豁豁，志氣非復昔日，桑榆暮景，頹然逼後，今後可知矣。而未遑似續之計，太孺人之喪纔免，遠離墳墓，而縻官于絕海之域，炎瘴之鄉，不知究竟底止於何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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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視天天夢夢，俯愬 人則人其為吾癡，吾言有限，吾悲無盡，天涯地角，山海茫茫，不得鄉花蒞目，迴告以辭，汝其得知耶？無知耶？吾既移葬汝於太孺人之側﹝幸之死，葬青山教覺院，及太孺人去世，會墓規更革，乃卜地於世世木福泉寺以葬，而先府君之墓在千馱谷境妙寺者，與幸墓皆移于此﹞，吾若有財，賁汝邱墳，余文若得傳，汝亦其不朽，汝其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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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書消寒十詠後〉白話翻譯
小島正卿寫了二十首詠菊的律詩，又寫了〈消寒十詠〉附在後面。他的詩質委婉暢達，姿態縱橫，然而都很合於實際的情境。大抵冬盡年終的時候，寒氣凍結了萬象，日光閉塞滿目蕭條，只見眼前的一切都枯索無味。就在這時，想要用詩歌來詠嘆，除非是心思感情深邃的人是無法寫的，何況是寫了十首律詩。哎呀！正卿的詩，我眼見他愈寫越愈新而且更加來到無窮無盡的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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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消寒十詠後〉‧中村櫻溪原文言文
小島正卿賦詠菊二十律，又作消寒十詠以附之，委婉暢達，姿態縱橫，而皆得實際。蓋窮陰沍寒萬象，閟熄滿目蕭條，唯見枯淡無味。當是時，欲詩以詠之，非思深情至者不能，況演為十律乎。嗟吁！正卿之詩，吾見其愈出愈新而無窮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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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賀皇太子冊妃牋〉白話翻譯

【譯者注：1900年5月10日，21歲的嘉仁﹝未來的大正天皇﹞迎娶九條道孝公爵四女九條節子﹝即後來的貞明皇后﹞為皇太子妃。中村櫻溪代筆總督府國語學校全體教職員向皇太子祝賀。】
上賀皇太子冊妃牋

臺灣總督國語學校長町田則文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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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臣的我們恭敬地說：夫婦這種重要的倫理，乃是天下和平的根本；而婚姻這種重大的典禮，乃是國家福祉的源頭，能使陰陽因此互相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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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二神在前面開路，如今終於男聘女嫁。歷代聖人所制定禮儀跟隨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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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臣的我們誠歡誠喜，頓首又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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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伏下拜的我們知道皇太子殿下，幼年就有聰慧的儀態，既聰明又靈巧；常有英偉的氣息，既能武也能文。青青子衿時就攜卷帶冊，列名在學習院裡當學生；受過騎馬握劍的訓練，親自入伍為禁衛軍的將士。同時請益賢師，求教宿將。因此聖德日漸有成，百官因此能敬仰日月雙重光輝；智慧也漸漸長高，百姓因此能聽到相繼而作的雷聲，可以接續未來帝位的傳承，守護東宮。實在是天皇的繼位皇子，乃是天下的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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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聞皇太子如今有冊立皇太子妃的慶典，這乃是國家的洪福，豈僅僅是皇室一家人的吉祥而已。俯伏下拜的我們也知道皇太子妃殿下來自九條道孝公爵的名族，祖先曾經攝政掌權，乃是外戚世家，自古以來后宮的光輝相連不息，更何況是一向教養有素。皇太子妃可說是香氣盛遠，又加上資質幽美，一向謙光自抑，如玉溫潤，能配得上皇子而輔佐皇子，繼眾皇后的美德而無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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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告神廟，告慰先靈。莊嚴隆重的典禮已經具備，吉日已經卜定，陰陽兩德相和，鸞凰相互應鳴。文物鮮明美麗，殿閣益加光輝，威儀蓬勃昌盛，使得獵場園林都改變為另一種樣貌。此時恰巧南風溫柔，也正逢萬物開始茂盛的時候，天上飄浮著浩盛的祥雲，地上舖展著美好的芳草。暫停所有政府機關的事物吧，來與民吏一起宴會，上官與下民同歡，使高廣的呼聲傳到天際。朝野一起都來娛樂吧，祝賀的歌聲滿路上。男女相悅的和聲算得上是甚麼，像螽斯蟲那樣振翅而鳴，聲音轟轟然，子孫後代延綿不絕如今是可以期待的。為此皇運將比千年以來更加興隆，而國家的光輝也更加煌煌然於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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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臣的我們正在遠方奉行職事，承擔起風俗教化，遙遠地聽到這件盛事，只能仰拜傳遞而來的餘光，歡躍的心情無法自止，不禁拍手舞蹈，在懇切忠誠的心情驅使下，恭敬地奉上此一信牋來道賀。為人臣的我們誠惶誠恐，頓首又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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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賀皇太子冊妃牋〉‧中村櫻溪原文言文

上賀皇太子冊妃牋

﹝臺灣總督國語學校長町田則文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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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某等謹言，蓋聞夫婦大倫，天下和平所本，婚姻重典，國家祉福之原，陰陽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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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神開軌於前，男聘女嫁。列聖制禮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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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某等誠歡誠喜，頓首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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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皇太子殿下，幼有聰慧之姿，克歧克嶷；長負英偉之氣，允武允文。挾卷手冊，躬齒國子生徒；騎馬握劍，親伍羽林將士。禮賢師，咨宿將。聖德日就，百寮仰重曜之暉；叡智月將，萬姓聞洊雷之響。繼明乾位，守器春宮。洵皇帝之元儲，而天下之大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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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聞今者有冊妃之慶，乃是家邦洪福，豈唯皇家休祥。伏以皇妃殿下，公爵名族，曾經寵職攝關，外戚世家，自古連曜椒掖，況乎教養有素。淑聞蘭郁，加之窈窕為資，謙光玉溫，配震極而自副之，嗣坤維而無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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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神廟，告先靈。大禮已具，吉日斯卜，陰陽其德，鸞鳳合和。粲然文物之美，殿閣家暉；欎乎品儀之昌，林苑改色。會南風方薰，遭萬物始盛。天開卿雲以郁郁，地舖芳草之芬芬。輟官衙，燕民吏，上下同歡，嵩呼之聲聞天；朝野共樂，華祝之謳載路。關雎之雍雍，寧足道哉，螽斯之振振，可以期已。則皇運將益隆於千斯年，而國光亦愈暉於四海表。臣等奉職遐方，承任風教。遙聞盛事，仰拜餘光，下情無勝，抃舞踴躍，懇款之至，謹奉牋以賀。臣某等誠惶誠懼，頓首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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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附錄：〈偶感十首〉白話翻譯

〈偶感十首〉
﹝束縛酬知己，蹉跎效小忠為韻，已亥歲作。﹞

1.夏月天南身瘴毒，只看榕樹滿庭綠；寸心千古託文章，遮莫人生多窘束。

﹝榕樹出嵇含南方草木狀，柳儀曹詩，榕樹滿庭鶯亂啼是也，台地亦多植。﹞

【譯】夏天時節，處身在南方的瘴癘毒氣中，只見榕樹綠滿了庭院；文章本是傳之千古的宏大事業，而其中的甘苦得失只有作者自己心裏最清楚，因此也管不了人生處處都有窘迫被困的時候。

﹝榕樹這種植物的概況請閱讀晉人嵇含所寫的《南方草木狀》這本植物誌。柳宗元的詩也曾提到：「榕樹種滿庭院，鶯鳥在樹上亂啼。」台灣也種有很多的榕樹。﹞

2.擊柝平明登講閣，鳴鈴日暮回東郭；此身未得臥邱園，窮裔猶為官累縛。

﹝時寓城東郭﹞
【譯】巡夜的人敲打梆子，天色已經黎明，該是去學校上課的時候；夕陽西下，鈴聲響起來，該是回到城東宿舍的時候。可嘆此生尚未能回歸到鄉村田園裡，本是窮困武士後代的我，到現在還被一個小官職纏住了身軀。
﹝此時我正住在台北城的東邊﹞

3.落拓風塵二時秋，遭逢聖世獨窮愁；斜陽欲暮前程遠，畢竟生平志叵酬。

【譯】淪落在風塵中討生活到現在已經來到第二個秋天了，表面看來現在正逢太平盛世，我卻感到窮困憂愁。夕陽即將下山，看起來前程還是那麼遙遠；到最後恐怕生平的志願都難以實現了。
4.暮雨瀟瀟亂所思，，幽情聊寄數篇詩；杯中更有忘憂物，塵海翻波都不知。

【譯】一場黃昏大雨打亂了心思，我把深遠的情思寫成了幾首詩；杯子裡更有酒這類的忘憂物，喝了就能使那些在風塵大海裡翻滾的人忘記一切。

5.少年徒講雕蟲技，老大飄零江海裡；身世似萍任去留，乾坤哪處逢知己。
【譯】年輕的時候喜歡追求一些雕蟲小技，老來就飄零在如江似海的人間裡；身命彷彿漂泊的浮萍去留不定，天地間何處能遇到知己呢？

6.三載喪亡命若何，淚痕夜夜枕頭多；炎方幸免飢寒患，未必龍鍾嘆跌蹉。
﹝丁酉歲岳舅去世，其明年遭太孺人之喪。﹞

【譯】在三年裡，我連續失去了兩個親人，每夜在枕頭上流下了許多的眼淚；幸好南方炎熱的台灣使我免於飢寒，不需要在老年時候感嘆百事不順。

﹝丁酉歲【1897年】妻舅去世，隔一年【1898年】母親又過世。﹞

7.客中歲月隙駒過，五十稍添兩鬢皤；其奈駑駘無所用，鹽車服重亦蹉跎。
【譯】在台灣作客，歲月如駒過隙，五十歲的我已經兩鬢泛白了；無奈像我這種駑鈍的人總是無用的，即使說我能像一匹日行千里的馬，卻用來拖拉沉重的鹽車，一切都是浪費時間而已。

8.古心猶記唐虞教，今日無人為禮貌；究竟迂才適散官，一任疎嬾孤儒效。

﹝元明善送馬翰林序，儒效不易立也。不效，將孤所望，孤所望且疑爾儒之恃也。﹞
【譯】古人有心還能謹記唐堯虞舜的教化大道，今天卻沒有人懂得以禮貌待人的小小道理。說到底只有才能顢頇的人才適合當個不合體制的小官，任憑自己懶散而不去學習儒者應有的風範。

﹝元明善送馬翰林序一文提到：「荀子有一篇叫做〈儒效〉的文章說他心目中的『大儒』不但要才德兼備、智行雙修，並能知類通達、死守善道。無論得勢失勢，窮通貧富，均能執持不變的原理原則，同時恰當因應變局，完成不朽功業或名望等等。這種大儒的境界是很不容易做到的。既不能做到，就只能是個空想，隨著空想就會失去對儒者的信心。」﹞

9.高山流水知音少，秋雨春風徒過了；獨坐披書讀夜闌，相思樹月中天少。

﹝相思樹葉長成簇，似楊柳，臺疆尤多。﹞

【譯】樂曲多麼高妙，可惜能聽懂的人很少；一生的起起伏伏、成功失敗就這麼相繼消失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展開書籍來閱讀，月兒掛在相思樹頂上，這樣的光景少有。
﹝相思樹葉長成一簇簇，好像楊柳，台灣特別多。﹞

10.舌耕心織世途窮，更像何邊著此躬；落日浮雲寰海外，枉輸潦倒腐儒忠。
【譯】努力教書、筆耕不輟，無奈人間道路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知道何處能安頓我的身軀。我像浮雲遊子一樣行蹤不定，在夕陽下山時與友人惜惜相別，終於來到了海外，此生顛沛潦倒，枉費了我陳腐儒生的一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