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文戰線》小說的第一个五年

[胡長松]

《台文戰線》小說的第一个五年 胡長松

一 一寡統計

　　2005年12月，《台文戰線》創刊，一直到2010年10月為止，屆滿5年20期，這期間一直真關注台語小說的發展，除了刊登創作稿佮評論稿，嘛計劃過專題佮小說展。專題方面，《台文戰線》佇第6期到第8期的「台語小說發展專題」，用三期的篇幅討論台語小說的創作、技術發展佮台語小說史的議題，對一般的讀者佮研究者來講，提供真有參考價值的資料佮論點；另外佇小說展方面，嘛佇第9期佮第14期辦過小說展，讀者會使得到對台語小說的階段成果尚直接、清楚的看法。

　　當然，登佇刊物的小說文本猶是尚主要的部份，下面筆者就將這五年來登佇《台文戰線》的小說列出一個總表，請逐家來參考：

期別 頁碼 頁數 作者 篇名 文類
1 122-127 6 陳雷 素花老師 短篇小說
1 128-160 33 胡長松 總司令最後ｅ春天 短篇小說
2 115-121 7 陳雷 亞力出頭天 短篇小說
2 122-138 17 崔根源 烏甲會發金 短篇小說
3 67-86 20 王貞文 門前有大樹ｅ病院 短篇小說
3 87-116 30 崔根源 沙馬仔空 短篇小說
3 117-127 11 胡長松 絕交 短篇小說
3 128-133 6 A-hi 假期 短篇小說
4 124-146 21 崔根源 一字之差 短篇小說
4 114-123 9 林央敏 菩提相思經(1) 長篇小說連載
5 119-138 20 胡長松 老鼠夾仔 短篇小說
5 139-149 11 陳雷 Thâi狗 短篇小說
6 114-117 4 胡長松 院士ｅ考驗 短篇小說
6 118-122 5 陳金順 北方來ｅ貴客 短篇小說
7 106-110 5 胡長松 快樂ｅ變形 短篇小說
7 111-135 25 崔根源 食糜．ㄉㄡˋㄐㄧㄤ．Hamburger(上) 短篇小說
7 136-155 20 林永堅 厝火 短篇小說
8 137-148 12 陳金順 竹篙鬥菜刀 短篇小說
8 149-156 8 崔根源 食糜．ㄉㄡˋㄐㄧㄤ．Hamburger(下) 短篇小說
9 35-53 19 胡長松 監牢內外 短篇小說
9 54-68 15 陳金順 尾聲 短篇小說
9 69-86 18 劉承賢 走閃會社（二） 短篇小說
9 87-113 23 林永堅 Turtle 短篇小說
11 57-67 11 陳雷 鄉史補記（短篇） 短篇小說
11 68-73 6 陳雷 圖書館的秘密 短篇小說
11 74-80 7 陳雷 天使 短篇小說
11 81-94 14 陳雷 飛車女 短篇小說
12 56-92 37 胡長松 大港嘴(1) 長篇小說連載
12 143-144 2 蔡文傑 伐過 短篇小說
13 134-159 26 胡長松 大港嘴(2) 長篇小說連載
14 178-182 5 胡長松 大港嘴(3) 長篇小說連載
14 8-36 29 胡長松 金色島嶼之歌 短篇小說
14 37-61 25 施俊州 李亂ê冊單 短篇小說
14 62-93 31 劉承賢 北緯27度 短篇小說
14 94-132 39 吳國安 烏色的日頭 短篇小說
15 114-135 22 陳金順 天落紅雨 短篇小說
15 136-164 29 胡長松 大港嘴(4) 長篇小說連載
16 179-185 7 胡長松 大港嘴(5) 長篇小說連載
17 133-159 27 林央敏 菩提相思經(2) 長篇小說連載
17 160-172 13 胡長松 大港嘴(6) 長篇小說連載
18 188-198 11 林央敏 菩提相思經(3) 長篇小說連載
18 199-203 5 胡長松 大港嘴(7) 長篇小說連載
18 99-114 16 陳金順 目降鬚氅 短篇小說
19 140-161 22 林央敏 菩提相思經(4) 長篇小說連載
19 162-189 28 胡長松 大港嘴(8) 長篇小說連載
20 141-153 13 林央敏 菩提相思經(5) 長篇小說連載
20 124-135 12 胡長松 雨佮戰鬥 短篇小說
20 154-191 38 崔根源 人狗之間 短篇小說
20 136-140 5 小城綾子 紅面蓮花 短篇小說
20 111-123 13 陳金順 伊的名號做Siraya 短篇小說

總計，位第1期到第20期，有13位小說作家發表 36篇短篇小說佮2篇長篇小說（這無包括林央敏先生另外佇頂面發表的2本劇本），總頁數大約850頁，總字數估計超過50萬字；就算干焦就「量」來講，《台文戰線》已經是台語小說尚有創作「火力」的基地，閣再講，位「質」來看，《台文戰線》的小說創作成果就愈顯目矣，毋管是內容題材抑是小說技術方面，攏真多樣豐富，為現代台語小說注入真濟活力。會使講，假使你想欲了解台語現代小說，伊就是台語現代小說尚主要的刊物，假使你是文學研究者，若無參考這份雜誌，就無法度掌握台語小說現代性的面腔。

二 內容題材的豐富性

今咱會使就這20期以來所發表的小說作一个題材方面的分類，主要有下面幾類：

1. 歷史人權小說

這是尚介受著台文戰線小說家關心的題材，包括林央敏佮胡長松的二篇連載的長篇小說：《菩提相思經》 (台灣史、鹿窟事件、長篇連載中)、《大港嘴》(台灣史、平埔史)佮以下的短篇小說：胡長松的〈總司令最後ｅ春天〉 (二二八)、〈監牢內外〉 (二二八)、〈金色島嶼之歌〉 (荷治平埔史)、〈雨佮戰鬥〉 (白色恐怖)；陳金順的〈竹篙鬥菜刀〉 (日治初期抗日史)、〈尾聲〉 (日治尾期台獨史)、〈天落紅雨〉 (朱一貴事件、平埔史)、〈目降鬚氅〉 (荷鄭之戰)、〈伊的名號做Siraya〉 (平埔史)；陳雷的〈Thâi狗〉(二二八)、〈鄉史補記〉（短篇，平埔歷史尋根小說）、〈圖書館的秘密〉 (重刊，白色恐怖)；吳國安的〈烏色的日頭〉 (荷治平埔史)；崔根源的〈人狗之間〉(台灣人認同寓言小說)等；位規模來論，這類的歷史人權小說是這五年來發表佇台文戰線的小說尚大的一脈，伊當然嘛是現階段台語小說創作者尚拍拚的題材，挖掘也尚深；佇意義上，這類的小說充分反映出台灣人精神的懸度佮對自我認同的向望。

佇這個題材的小說內面，書寫二二八、白色恐怖佮台灣人反抗運動的作品比例佔真懸，另外，平埔歷史的題材大量出現，嘛tshuā領小說創作者進一步關心、研究早期的台灣歷史，閣另外，開始有平埔語透濫運用佇小說文本，這攏會使講是這階段尚值咱致重的文學現象。

佇敘述的技術頂懸，咱位遮的小說會使看出台語歷史小說已經開始脫離早期講古的腔口，出現大量的描寫，嘛毋干焦有白汫的一線敘述，親像《菩提相思經》大長篇、〈總司令最後ｅ春天〉、〈金色島嶼之歌〉等，攏有熟黃的多線敘述佮腔口變步的現代手路，《大港嘴》甚至是結構離散的魔幻寫實長篇。這个多線、腔口變步的現代化敘述演進，毋單是台語歷史小說現代性的提昇，尚主要，閣有拍破台灣歷史（威權式）一元化敘述的隱喻佇內面。

這類型的小說嘛出現計畫性的大規模寫作，長篇的《菩提相思經》佮《大港嘴》當然是位台灣人記智的尚深層生湠出來的，陳金順目前發表的五篇短篇作品，關心各階段的台灣人歷史，嘛已經粒積出來可觀的規模，值得咱致重。

2. 社會小人物小說

這是分布第二濟的類型，有：崔根源的〈沙馬仔空〉、〈一字之差〉、〈食糜．ㄉㄡˋㄐㄧㄤ．Hamburger〉、〈烏甲會發金〉；陳雷的〈素花老師〉、〈亞力出頭天〉、〈飛車女〉、〈天使〉；劉承賢的〈走閃會社（二）〉、〈北緯27度〉；林永堅的〈厝火〉、〈Turtle〉；施俊州的〈李亂ê冊單〉；A-hi的〈假期〉；胡長松的〈絕交〉；陳金順的〈北方來ｅ貴客〉；蔡文傑的〈伐過〉；小城綾子的〈紅面蓮花〉等等。

遮的小說透過活跳的生活語言，位無仝的角落呈現台灣社會小人物生活、精神、命運的現況，闊度真闊，比如〈素花老師〉用正面的寫實筆法描寫一位有人道愛心的教育者；〈亞力出頭天〉用剾洗的口氣諷刺愛展風神的花花公子；〈烏甲會發金〉寫一位「父不詳」的社會邊緣女子的身世哀歌；〈沙馬仔空〉佮〈一字之差〉攏牽涉著台灣人的跨國經驗佮人佇犯錯了後漂離他鄉咧走揣贖罪的過程佮挑戰；〈食糜．ㄉㄡˋㄐㄧㄤ．Hamburger〉描寫家庭代溝佮教養的問題；〈李亂ê冊單〉是一位知識份子反諷式的獨白；〈北方來ｅ貴客〉用玄想的筆路描寫對土地佮烏面la-pue的感情；〈走閃會社（二）〉佮〈北緯27度〉攏是用剾洗的角度呈現媒體界、演藝界佮烏社會的荒譀亂象；〈假期〉講著佇台灣的中國非法勞工的處境；〈伐過〉寫棄世的久病者；〈絕交〉寫一位極端的左派信徒；〈紅面蓮花〉寫一位面有胎記的查某囡仔的困境佮出脫；〈厝火〉描寫外遇題材；〈Turtle〉描寫一位青年的自殺。

這類的小說位各面向描寫台灣人的感情、思想、精神、優點、弱點，這正正是黃石輝所主張的：「你是台灣人。你頭戴台灣天，腳踏台灣地，眼睛所看的是台灣的狀況，耳孔所聽見的是台灣的消息，時間所歷的亦是台灣的經驗……（所以愛）用台灣話做文、用台灣話做詩、用台灣話做小說……」的尚具體直接的實踐。

3. 基督信仰體驗小說

這類有王貞文的〈門前有大樹的病院〉佮胡長松的〈老鼠夾仔〉、〈院士ｅ考驗〉、〈快樂ｅ變形〉等幾篇。這類型的小說典型佇對社會現狀的反映內面討論基督信仰的體驗，是較特別的一个類型。〈門前有大樹的病院〉是典型的人道主義小說，主題是人愛按怎透過信念拍贏罪惡佮魔鬼，嘛探討著病房的倫理佮有良知的旁觀者面對罪惡的責任。〈老鼠夾仔〉用反諷的筆路，借洗腎病房來寄意台灣的危機，嘛探討信仰內面的罪的問題。

事實上，自從19世紀尾期的《台南府城教會報》(後來改名《台灣教會公報》)，台語就無欠缺探討基督信仰的「小說」，不過，若用現代小說技術加較注重描寫的這個標準來看，這個題材愛一直到王貞文才開始有明顯的現代表現。這類的小說會按怎樣發展，值得咱觀察。

三 小說技術的前衛性

除了題材多元，這5年佇《台文戰線》發表的小說，創作技術方面嘛真有變化。

　　除了頭前有提起的多線敘述佮腔口變步的現代小說手路，咱嘛會使就遮小說無仝的流派來歸納，看出現階段台語小說技術運用的豐富性。愛特別提醒的是，就技術本身來講，列佇遮的創作類型互相之間並無懸低之分，不過，若屬佇仝類型的作品，確實會使看出手路的生熟。另外，部份小說明顯有幾若款流派的特色透濫，比如《菩提相思經》主要是新傳奇小說，毋過某一部份嘛兼有魔幻寫實佮新古典主義的成份，〈金色島嶼之歌〉嘛仝款，是新傳奇小說，嘛兼有魔幻寫實的成份，〈雨佮戰鬥〉是意識流小說，嘛兼有象徵主義的成份等等。總是，列佇遮是一個比例上的分類，出發點主要是欲幫助讀者來欣賞作品。

下面就是位技術來看的主要的歸類：

1. 新傳奇小說

這類的小說有《菩提相思經》、〈總司令最後ｅ春天〉、〈竹篙鬥菜刀〉、〈尾聲〉、〈金色島嶼之歌〉、〈烏色的日頭〉、〈天落紅雨〉、〈目降鬚氅〉、〈伊的名號做Siraya〉等。

這類的文學典型是處理英雄、革命、戰鬥、愛情等主題，真濟史詩佮歷史小說屬佇這類，因為有傳奇的成份，所以嘛尚吸引讀者。這是目前台語小說創作的大流，嘛是塑造台灣人的正面人格真關鍵的文學技術。位整體來看，咱甚至會使講，台語小說新傳奇的時代已經到位，主要發表的作家是林央敏、陳金順佮胡長松。

2. 自然寫實主義小說

這類的小說有〈素花老師〉、〈天使〉、〈圖書館的秘密〉、〈飛車女〉、〈門前有大樹ｅ病院〉、〈烏甲會發金〉、〈沙馬仔空〉、〈假期〉、〈絕交〉、〈老鼠夾仔〉、〈伐過〉、〈一字之差〉、〈食糜．ㄉㄡˋㄐㄧㄤ．Hamburger〉、〈厝火〉、〈Turtle〉、〈紅面蓮花〉等作品。

自然寫實主義的小說技術是一切現代小說的基礎，寫實作家一般是透過對現實的描寫來表現思想佮感情，這嘛是目前台語小說的技術底蒂。台語小說家陳雷、崔根源、王貞文、胡長松佮真濟新加入的作家攏寫袂少這方面的作品。

3. 魔幻寫實

近年，這類的小說尚典型就是長篇小說《大港嘴》，借虛實的透濫描寫，暗喻台灣歷史長年來予人殖民的深沉，兼反省人性佇其中受著的挑戰。《大港嘴》嘛是台語小說目前為止尚大抱的魔幻寫實作品。

4. 意識流小說

這類有〈李亂ê冊單〉佮〈雨佮戰鬥〉兩篇。〈李亂ê冊單〉透過知識分子「對家己講古」的獨白敘述，創造孤單、悲傷、荒譀的存在感。〈雨佮戰鬥〉借犯人的內心分析、無意識佮對罪的辯證的書寫，控訴白色恐怖，是近年較特別的政治人權小說。

5. 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小說

這類的小說有〈Thâi狗〉、〈鄉史補記（短篇）〉、〈監牢內外〉等。這種小說注重內心大情緒的表現，通常透過對事物外相的扭曲描寫來加強內心的憤怒、悲傷、絕望等等劇烈的感情。陳雷先生的足濟政治人權小說就是運用這種手路，比如〈鄉史補記（短篇）〉內面人吃狗、狗吃人的段落就是典型。

6. 寓言故事(Fable / Allegory)

這類的小說有〈院士ｅ考驗〉、〈快樂ｅ變形〉、〈北方來ｅ貴客〉、〈人狗之間〉等。寓言故事主要有二種，一種咧反映抽象道德主題抑是人類行為的標準，稱做觀念寓言，〈院士ｅ考驗〉、〈快樂ｅ變形〉佮〈北方來ｅ貴客〉攏屬這類；另外一種是借故事來「諷喻(allegorize)」歷史政治，稱做歷史政治寓言，George Orwell的〈動物農場〉屬這類，崔根源的〈人狗之間〉嘛屬這類。

7. 滑稽諷刺(Burlesgue)小說

這類的小說有〈亞力出頭天〉、〈走閃會社（二）〉佮〈北緯27度〉。這種文類運用「無對等的模仿」來對社會、人物做出詼諧的諷刺，比如〈亞力出頭天〉就是對英雄傳奇的「無對等的模仿」。另外，〈走閃會社（二）〉佮〈北緯27度〉是運用諷刺漫畫(Caricature)彼式的扭曲描寫的筆路來取得諷刺的效果，有時甚至達到荒誕(Absurd)抑是烏色喜劇的效果。

整體來看，以上幾種無仝流派、手路的小說敘述，構成這五年來《台文戰線》小說作品的前衛性格，嘛構成多元交響的鬧熱的場面。針對各流派，咱當然會使舉出閣較濟的文本內容做例來說明，按呢會愈清楚，不過限佇篇幅，筆者就無繼續舉例。相信位遮，咱已經看會出完整的大方向。基本的，當前的世界小說潮流，嘛是佇這幾个大方向之間咧比評，位遮作品的表現來看，發表佇《台文戰線》的小說技術底蒂是完全有資格來佮世界的小說作家交流的。

四 結論

佇20期的篇幅內面，攏總13位小說作家發表 36篇短篇小說佮2篇長篇小說，對任何一本刊物來講，這攏是值得讀者佮研究者注意的文學現象，假使若進一步共這个成果囥佇這五年來整體台語小說的成果內面分析，咱就會使了解，遮作品的代表性佮《台文戰線》佇台語小說創作方面徛頭的地位。

位《台文戰線》小說的第一个五年，咱就會使充分看出台語小說佇這五年的收成，是佇闊度佮深度全面的豐收：位闊度來講，是社會的觀照闊度佮歷史的時間闊度的生湠；位深度來講，是現代文學技術佮思想精神的伸根。

後一个五年，台語小說會使進展到佗位，看來，這个問題猶是要《台文戰線》的眾小說家來回答。

2010/9/7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