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cy Cunard, by Man Ray)
(Nancy Cunard, by Man Ray, 1926)
南西‧丘納德的巴黎二O至三O年代是個藝術狂飆的年代,在巴黎的星空下至今仍閃爍著文學、繪畫、戲劇、舞蹈大師們的光芒,他們的靈魂現在仍徘徊在美麗的塞納河畔。這個年代是一個人和人、人和文化相遇與碰撞的時代,巴黎的咖啡館中,詩人、畫家、革命家與犯罪者並席而座。由狄亞基列夫(Sergei Diaghilev)的俄羅斯芭蕾舞團、尚‧柯克多(Jean Cocteau) 的詩與電影、畢卡索的繪畫和舞台設計、可可‧香奈兒的時裝及舞台展演、以致由貝爾納、多里瓦(Bernard Dorival)創立的「巴黎畫派」,以席涅克(Paul Signac)及馬諦斯為先驅,加上外來藝術家的參與,如荷蘭的梵‧東榮(Van Dongen)、西班牙的葛利斯(Juan Gris)、波蘭的奇斯林(Moise Kisling)、保加利亞的巴斯欽(Jules Pascin)、俄國的夏卡爾(Marc Chagall)、蘇丁(Chaim Sutin)、義大利的莫迪里安尼(Modigliani)、及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等都在這時來到了巴黎,於是立體主義、野獸派、超現實主義、達達等重要流派,在巴黎由此展開人文史上最重要的一頁。一九三O年,超現實主義的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和路易斯‧布紐爾(Luis Bunuel)合力拍出電影「黃金時代」(The Golden Age),這部電影的背後是由諾佑(Noyau)夫人出錢資助,這部電影於十一月時在巴黎的電影院上映時,引起愛國青年黨及反猶太人組織的強力阻撓,因內容褻瀆了國家與教會,那些民族主義者破壞電影院,將展示中達利、恩斯特(Max Ernst)、曼‧雷(Man Ray)、伊夫斯‧坦基(Yves Tanguy)等人的作品損毀。十二月中旬,法國政府禁止這部影片上演,並沒收底片。路易‧阿拉貢(Louis Aragon)藏著其中一捲帶到倫敦,將它交給南西‧丘納德(Nancy Cunanrd)這位女士。南西心想一定要讓 「黃金時代」能在倫敦上映。一九三一年一月,終於在倫敦的「華鐸街電影院」(Wardouor Street Cinema)上映「黃金時代」,當時的一些藝文人士因反對法國政府禁映此部影片,故寫了許多支持前衛藝術的文章,參與者包括路易‧阿拉貢、安德列‧布列東(Andre Breton) 赫內‧克威爾(Rene Crevel), 達利(Dali), 保羅‧艾呂雅(Paul Eluard), 喬治‧薩杜爾(Georges Sadoul), 崔斯坦‧查拉(Tristan Tzara)等人,因這次電影是以私人方式上映,所以在倫敦沒有引起很大的注意與迴響。超現實主義在英國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而一直在這股洪流中做出很大奉獻的南西‧丘納德的名字也很少被提及;她在莫理斯‧納多(Maurice Nadeau)所寫的《超現實主義的歷史》(Histoire du Surealisme)(1945)一書及派翠克‧華德柏格(Patrick Walkberg)的《超現實主義》(Chemins du surrealisme)(1965)的書上都不曾被提及,直到安‧齊薩姆(Anne Chisholm)(1979)所寫的南西‧丘納德,才讓這位一生精彩的女性重見天日,讓我們見到她在超現實主義的歷史上所留下的豐美色彩。南西‧丘納德是位作家‧政治活動家,出身英國上流社會,一生追求自由解放,也戮力於打擊種族主義(racism)和法西斯主義(fascism)運動;她和一名黑人樂師私奔,而使倫敦輿論為之嘩然,她的母親因此取消了她的財產繼承權;南西‧丘納德成為二十世紀初許多著名作家及藝術家的缪斯,與她交往密切的名人有溫德姆‧劉易士(Wyndham Lewis), 阿爾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 崔斯坦‧查拉(Tristan Tzara), 艾哲拉‧龐德(Ezra Pound), 亨利‧克勞德(Henry Crowder), 路易‧阿拉貢(Louis Aragon)。她也是一位叛逆的情人,與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詹姆士‧喬艾斯(James Joyce)、布朗庫西(雕刻家Constantin Brancusi)、及曼‧雷(Man Ray)等均過從甚密。麥可‧艾倫(Michael Arlen)和赫胥黎都愛上她,其後寫出以她為主角的小說;她有一張令人難忘的臉孔與行事風格,給畫家、雕刻家、攝影家們很多的靈感,她因著迷於黑人文化,收藏許多非洲的象牙手鐲,她喜歡在兩隻手臂掛滿手鐲,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音,曼‧雷及西希爾‧比頓(Cecil Beaton)就為她拍出赫赫有名掛滿手鐲的人物照片。南西認識「超現實主義」那群人是在她一九二三年到巴黎時候的事,這個時候巴黎的藝術家們分成兩派,或可稱之為左岸派與右岸派,左岸派以蒙帕那斯為中心,波希米亞的藝術家們聚集在「多摩」(Le Dome)、「圓亭」(La Rotonde)等咖啡館,其中有奇斯林(Kisling)、莫迪里安尼、藤田嗣治 (Leonard Fujita)及畢卡索等人。另一方面,年輕的知識份子對藝術開始表明新的態度,例如安德列‧布列東、艾呂雅、班傑明、培瑞(Benjamin Peret) 、菲力浦‧蘇波(Philippe Soupault)等超現實主義者。這些人集中在歌劇院附近的切爾達咖啡館(Café Celta),他們輕視左岸的波希米亞人,在蒙帕那斯的曼‧雷,則與兩岸藝術家及作家交往密切。一九二三年,南西到巴黎時遇到個子小、皮膚淺黑、目光灼灼的崔斯坦‧查拉,他們兩人立刻成為好朋友,查拉將一部名為《雲之手絹》的劇本送給她。一九二四年,曼‧雷為他們兩人在一家舞廳前拍照,南西穿一件銀色的褲子,臉上戴著面具,頭上是父親的老舊帽子。查拉後來為南西介紹羅馬尼亞的雕刻家─布朗庫西,布朗庫西以南西為模特兒創作出充滿現代感(sophisticate)的女性人物雕像。”Sophisticate” 這個字是二O年代的產物,有人稱之為”世故”,但我個人則認為它應詮釋成〝洗練〞,它具有介於現代與經典間的特質與品味,它可運用於前衛藝術及時尚流行,非常具有時代氛圍。一九二四年,南西‧丘納德在塞納河聖路易島(Ile Saint-Louis)的勒雷卡捷街(Le Regrattier)租房子,住在塞納河上的小島,應像是她的作風,因為那裡既非右岸也非左岸,是屬於中間地帶。她在巴黎的家經常是左右兩岸各界人士造訪的地方,例如曼‧雷、佩姬‧古根漢(Peggy Guggenheim)、女性攝影家貝倫妮斯‧阿比特(Berebuce Abbott)、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士(William Carlos Williams)、畫家瑪莉‧羅蘭珊(Marie Laurencin)、保羅‧法爾格(Leon-Paul Fargue)、德朗(Andre Derain)、奇斯林(Moise Kisling)、另外如尚‧考克多(Jean Cocteau)、雷蒙‧哈狄格(Raymond Radiguet)、阿拉貢(Louis Aragon)、布列東、蘇波等人,在聖路易島,南西的家裡,寫出二O年代的巴黎藝術史。自一九二五至一九二六年間,「超現實主義」最為活躍,南西‧丘納德與此團體來往密切,她對阿拉貢情有獨鍾,據稱阿拉貢是位身材修長的美男子,兩人陷入熱戀,經常形影不離,當時超現實主義者的聚集地是克立許大道(boulevard Clichy)白色廣場(place blanche)上的西哈諾咖啡館 (Café Cyrano),在那裡可以看到非常醒目的兩個人。但是南西崇尚自由的生活,阿拉貢有時也無法配合,就算南西再喜歡,她也不會被一個男人束縛住,她經常是背叛的情人,而阿拉貢要求忠實的愛,深深為嫉妒所苦。諷刺的是,鼓吹打破老舊陳腐、追求藝術革命的超現實主義者幾乎都是小資產階級,對女性態度仍是意外地古板,要求女性謹守老舊的道德標準。在聶魯達的回憶錄中,他形容阿拉貢是一台有才智、有知識、言詞尖刻、文思敏捷的電子機器,聶魯達自稱每次與阿拉貢一起度過幾小時後,出門時總感到精疲力盡,因這個人中鬼蜮常迫使他思考;聶魯達欣賞他充滿抗爭的偉大精神,但這種偉大的精神,在用之於對女性的愛情觀時,卻變成了另一種標準。阿拉貢後來在艾爾莎‧特麗奧萊(Elsa Triolet)的愛情滋潤下,撫慰了與南西分手的傷害。寫出《南西‧丘納德》傳記的安‧齊薩姆(Anne Chisholm)非常支持女性,對超現實主義者提出強烈的批判:「女性在超現實主義者的構想中,僅有極小的作用,儘管他們希望不要被習慣束縛,並給予中產階級一個衝擊,然而超現實主義者依然希望女性保持平凡、保守的想法,很多女性作家與畫家並沒有參與他們的運動,也未被邀請在宣言上簽署。他們雖然拜訪娼寮,與妓女為友,充其量,其骨子裡的態度與外表是截然不同的。」超現實主義者中幾乎沒有女性藝術家,但我們不能忘記二O年代藝術發展背後的贊助者們,如前面提到的諾佑夫人支持達利及布紐爾的「黃金時代」;可可‧香奈爾的資助狄亞基列夫的芭蕾舞團,以及模特兒琦琦對曼‧雷的鼎力協助;南西‧丘納德也是個重要的贊助者,她認為讓世人認識那些被埋沒的天才是她的使命,而且不管多困難也不以為苦。南西在諾曼第─沙佩勒地區成立”時間新聞” (Hour Press)的印刷工作室,她以她的財富支持當時的詩作出版,當她是阿拉貢的女友時即出版過阿拉貢翻譯的《斯納克之獵》》("The Hunting of Snark" by 英國作家─卡羅‧劉易士Carroll Lewis,1832-1898 )。。南西‧丘納德是聶魯達筆下一位出身高貴、愛趕時髦、不肯認輸、勇敢又動人心弦的唐吉訶德式的人物,約在一九六九年,南西‧丘納德在巴黎逝世,臨終的危急時刻,她幾乎赤身裸體地從旅館的電梯下樓,她倒斃在電梯裡,永遠閉上她那雙美麗的天藍色眼睛。她死亡時,體重只剩三十五公斤,她的身體在與世上的不公正進行鬥爭中垮了。除了生活的日益孤獨和在無助的情況下死去之外,她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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