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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櫻溪《涉濤續集》白話翻譯一篇:〈石壁潭賦並序〉

【題目】中村櫻溪《涉濤續集》白話翻譯一篇:〈石壁潭賦並序〉

◎宋澤萊譯

〈石壁潭賦並序〉白話翻譯

壬寅年【譯者注:1902年】六月,我與籾山衣洲、館森袖海、鹽川一堂,借了一只小舟,模倣蘇東坡赤壁之遊。雖然當時並非蘇東坡出遊的壬戌年,月日都不一樣,然而提到客居在偏遠荒僻的地方,一向樂遊在山水之中,超出風塵之外,大致上並沒有不同。不過若沒有詩賦來對答,那麼就辜負了這次美好的遊賞了。因此館森鴻就寫遊記,鹽川一堂就作畫,籾山衣洲就寫古詩長篇,我就寫一篇賦。然而蘇東坡的赤壁賦,刷除了古貌,開創新的風格,風采神態出色絕妙,獨霸千古,後來的文人無法仿效,何況是我這個鄉里之人所寫的賦,多半是不入流,想要求得完整,很難。現在我也依照古體,勉強編纂敘述,膚淺的辭彙,拙劣的筆法,不免於假扮他人而寫文章,也只為了舒發我的心懷罷了:

今壬寅年的夏天,農曆五月,十二律中的第七律,火神掌政。此時熱風來到,正值火德星君威勢極為隆盛的時候,與朋友相邀在新店溪,我們划舟靠向古亭一帶的岸邊。後來我們又划向了深潭,也上溯到河道中的急流區。涼風到了,夕陽西沉,明月湧上天空,暮靄都消散。山脈青青迤邐著綠樹,裊繞的姿態美好而婉轉。照在水上的陽光彷彿破碎的金子,光輝燦爛。我們來到了石壁的水邊,安閒自在地徘徊;登上公館高地,悠然自得。這邊窺探龍宮的靜深,那邊觀望佛寺的光輝。

於是陳設佳餚,擺置美酒,斟酌金杯,傾倒酒盆。迎著風看著景色,趁著下棋之餘的興致,吹起洞簫敲著船舷,朗誦著蘇東坡有關烏臺詩案的文章。棲息在樹林的鷹隼被驚動,發出磔磔的怪叫;遊行在溪中的魚兒浮游在水上,舒適得意;溪風激越地吹起,攪亂了山崖樹木的香氣。我們不承認我們是淪落在臺灣,也不承認我們像蘇東坡一樣因政爭被貶謫到黃州,只是認為自己把微小的身軀,暫時寄放在偏僻的地方,好像置身在窮鄉的騷人墨客一樣罷了。論到江山風月,古今並沒有差別,至於詩酒文章,大家都共同喜愛。我們在漂萍的人世間相逢,彼此心靜如水感情融洽,偶然能一起在這個良宵裡相聚,且讓今夕成為永恆。於是我們談笑風生,勤快勸酒終至於杯盤狼籍,同時也用激昂的情緒談論古今,也談文論詩,相互都感到十分愉悅。

接著我們暢飲的興致將盡,已經更深,人聲寂靜;於是在金色波浪上把船駕回,暫時把小舟繫在古渡頭的水邊。我們重新傾倒剩餘的酒又喝起來,也寫了小詩重新吟哦開來,殘餘的歡樂又開始動了,高興的氣氛轉加增添。這時月影晃樣在水裡如同珠流璧轉;流水沖激灘石發出玉石相碰的聲音,好像一種琴聲。同時水氣瀰漫四周,蒼穹浩大,夜色沉沉,蟲聲悲鳴,頓時叫人感到清涼的風沁入骨髓,忘記了白天烈日可以融金的炎热。所帶來的寵辱一齊都喪失乾淨,恍惚之間好像與神仙作成伴侶,再也無視於宇宙大小,物我都混在一起,與天地共同擁有一顆浩大的心了。

現今四海正逢太平豐裕的盛世,南方的疆域戰亂已經平息。繼續塵遊的文士,到處遊覽的君子,大率放縱於文酒的悠閑,安於清風明月中的快樂中。只有慚愧如我,徒然擺弄雕蟲小技,多用四字、六字對偶排比的文章,竟敢不自量力想要媲美蘇東坡行雲流水的美麗。﹝宋史記載,東坡自己說:「作文要如行雲流水,開始並沒有固定的體式。」﹞

【譯者評論】

這裡的石壁潭指的不是臺北新店的碧潭,而是在臺北公館寶藏巖寺附近,因為寶藏巖寺又稱為石壁潭寺。同時文章裡有提到中村櫻溪一夥人是在「古亭」一帶泛舟,那就更不是現今新店的碧潭,而是福和橋附近一帶的石壁潭了。廖振富教授曾經到過該處做過實際的考證,據他的研究,石壁潭是萬盛溪溪與新店溪會合處的曲流,曾在這裡形成一個深潭,目前地貌改變,文章裡所說的石壁潭已經不見了。不過,有興趣的人不妨去找一找!

中村櫻溪這篇遊記是一篇四六對仗的賦體文章,很難翻譯。常常由於原文省略主詞、動詞名詞對調、前義後義雜陳,很難推敲。加上翻譯又無法四六對仗,終於使譯文失去了原味,譯者只能浩嘆!在文章中提到中村櫻溪這批人「不承認我們像蘇東坡一樣因政爭被貶謫到黃州,只是認為自己把微小的身軀,暫時寄放在偏僻的地方,好像置身在窮鄉的騷人墨客一樣罷了。」表面上看起來他們遭逢的劣境情況似乎並不嚴重,但是真實的情況可能不是如此。這些日本的漢文家實際上所面對的是明治維新後整個漢學在日本一落千丈,將被西學取代的命運,是集體性的、時代性的不幸,他們將會因此失去謀生的工作與往日的社會地位,情況將比蘇東坡被貶謫到黃州更為嚴重。他們在石壁潭下泛舟,強作瀟灑,但是筆者不認為他們短暫的飲酒,能完全忘記這種創傷!蓋因常存創傷才有喝酒忘情或筆墨文章,自古皆然!

〈石壁潭賦並序〉中村櫻溪原文言文

 公館街之下,溪水觸崖,反流甚碧,其深不測,土人呼曰石壁潭,可以泛舟。

歲壬寅六月,暨籾山衣洲、館森鴻、鹽川一堂,倩扁舟,倣坡僊之遊。雖歲非壬戌,月日亦異,然至於客居窮裔,樂山水於塵埃之外,蓋未嘗不同也。而無詩賦以對之,則負此良遊矣。袖海作記,一堂畫之,衣洲成古長篇,余乃為賦。抑坡公之賦,一刷古貌,自開生面,風神精采,獨專千古,後人不能效,況邦人之賦,多不入調,欲求完整,難矣。今亦竊依古體,纂組述之,膚淺之詞,拙劣之筆,不免於優孟,亦唯道其懷耳。

維壬寅之夏,皐月之中;律中蕤賓,神是祝融。遇炎風之方至,值火德之極隆,會友於新店之溪,蟻舟乎古亭之岸。乃棹深潭,又溯急灘。涼風至兮夕曜沉,皎月湧兮暮煙散。山黛迤綠,裊以便娟;水光碎金,燁其燦爛。上石壁之涯而徜徉,登公館之阜以伴奐。窺蛟宮之淵淵,望禪剎之煥煥。

爾乃陳佳殽,置美酒;酌金罍,傾羽殤。臨風撫景,趁玉局之逸興;吹簫扣舷,誦眉山之臣章。棲鶻駭兮磔磔,遊鱗浮兮洋洋,揚溪風之激越,攪崖樹之芳芳。羗吾儕眇南國之湮淪,非黃州之貶謫,惟寄微軀於遠荒,有似窮裔之遷客。夫江山風月,古暨今亦無殊,而詩酒文墨,吾與子所共事。漂萍相逢,淡心莫逆,偶值此良宵,且以永今夕。於是談笑風生,獻醻狼籍,論古今以慷慨,話文詩相遺懌。 既而興酣歡竭,人闃更深,則回棹於金波之際,暫繫舟於古渡之潯。傾殘尊以重酌,賦小詩而更吟,餘歡再動,高興轉添。月影晃樣兮流璧,灘聲琅鏘兮鼓琴;露氣橫兮天浩浩,蟲聲咽兮夜沉沉。覺清風之沁骨,忘烈日之融金。遺寵辱齊得喪,恍乎若從神僊作侶;眇宇宙混物我,浩然將與天地同心。

方今四海遇豐泰之亨,南疆遭干戈之止。續躅碩人,追遊君子,放文酒之優焉,翫風月以樂只。獨愧不才,徒弄末技,於戲駢四儷六之陳,敢比行雲流水之美。﹝宋史稱,東坡自謂,作文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

寶藏嚴寺【石壁潭寺】的空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mJm4G7k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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