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莎頌歌》四首：〈我是山間小茉莉〉、〈讓我謳歌，如母親一樣的島嶼〉、〈讓我看一眼〉、〈八月禱告〉

[宋澤萊]

【題目】《福爾摩莎頌歌》四首：〈我是山間小茉莉〉、〈讓我謳歌，如母親一樣的島嶼〉、〈讓我看一眼〉、〈八月禱告〉

◎宋澤萊

前言：《福爾摩莎頌歌》是Ｋ唯一的北京語詩集，大概寫於「美麗島事件」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最近胡長松曾做了一些介紹。Ｋ很努力地抄錄了幾首，還能感到那個時代所給予的強大震撼力，現在ＰＯ在底下。假如您還覺得不錯，想閱讀更多，可以向網路《南方革命書店》購買這本書。這本書已經很難買到了。

１、〈我是山間小茉莉〉

◎宋澤萊

我是怯情的小茉莉

生長在山間的茉莉

小時候

我常幻想

將如何擁有一座山

甚至萬千山水的大地

●

我是一株瘦小的檳榔樹

生長在副熱帶的小樹

小時候

我常幻想

將如何去擁有整個天空

甚至是廣大無垠的宇宙

●

是的，我常想

假若，我是一個被註定的存在體

將如何去尋求自己的歸宿

將自己，這個怯弱的個體，交託付與

●

在白天，在夜裡，在晨昏，在四季

我夢底天地，是怎樣地綺旎與華麗

在坐著，在站立，在起居，在作息

我沉思的樣子，是怎樣地突梯與滑稽

就像泡沫一樣的抽離

可是我還是可憐的存在體

可憐的檳榔樹可憐的小茉莉

●

那是多麼偉大的勇氣

一棵怯弱的茉莉，它如何相信自己是山河與大地

一株小小的檳榔樹，它如何依恃自己是天空和宇宙

一個微弱的個體，它如何托付整個人類和天機

而他從來不思考自己的貧瘠

●

我終於瘋狂了，陷入極度的哀傷和憂鬱

●

黑霧，黑霧，徬徨，迷失

在山河在大地，在天空在宇宙，在人類在天機

所有的不幸都聚集在一起

囚禁、殺戮、摧殘、遺棄

我日日飲泣

把自己埋在悲哀的墳墓裡

●

終於，我頓悟，愛整個山河，必先愛自己

愛宇宙，必先愛這塊土地

愛人類，必先愛自己的兄弟

●

呀！真的，那道陽光如同利劍砍殺過封凍的心底

指引我在仆倒中再度地站立

推開墳室的門

叫我再看到自己的檳榔樹和那山間的小茉莉

●

看啊！原來這山間一樣生長那麼多的茉莉

看啊！原來這土地一樣站立那麼多的檳榔樹

看啊！原來這島嶼一樣生長那麼多的個體

他們，這一切，和自己原來無異

他們，這一切，和自己一樣地不幸和貧瘠

然而，卻無損於他們的美麗

●

是啊！那鐵蹄，那鐵蹄

躂躂地踐踏過這裡

在荷蘭，在日本人兇殘的勒索中

多少生命在疲斃中死去

但這兒的黑潮這兒的陽光

仍不止息

這兒，曾有多少的捶打、監禁和奴役

但自由、真理、愛的呼聲

卻前仆後繼

●

也許，我想

整個兒的世界，再也不是單一的一個人可能負荷

正如一個人不能將地球扛起

也許，我想

整個兒存在的人類問題，再也不是一個人可以解析

正如一瓢水不能灑遍整個山河與大地

那必須是許多人一起的努力

而，這一切的根基是：

我們要學習恰當地愛自己和自己的土地

●

我是一株瘦小的檳榔樹

生長在副熱帶的小樹

我是怯情的一株小茉莉

生長在山間的小茉莉

………………

………………

■

２、〈讓我謳歌，如母親一樣的島嶼〉

◎宋澤萊

啊，我熟悉的土地

這母親一樣的島嶼

那滿處花草的原野

藍天，像一塊巨大的碧玉

●

應該怎樣地擁抱妳，我母親一樣的島嶼

●

我曾在稚幼的瞳眸

瞧見了往後永不磨滅的事例

陽光下刈稻的鐮刀

浪濤中撒出的漁網

那是怎麼一種生活的希冀

我父老們偉大的作息

應該怎樣地擁抱妳，我母親一樣的島嶼

●

啊，我熟悉的土地

這母親一般的島嶼

不盡的山與海

綠，像一面覆蓋的大旗

●

應該怎樣地擁抱妳，我母親一樣的島嶼

●

我曾在成年的呼吸

嗅滿了前進的氣息

街頭洶湧的正義

那是怎樣一種偉大的力

我父兄們強烈的期許

●

應該怎樣地擁抱妳，我母親一樣的島嶼

●

我母親的島嶼

再讓我謳歌

妳所擁有的奇蹟

■

３、〈讓我看一眼〉

◎宋澤萊

請讓我看一眼

這故鄉的海洋

湛藍的顏色一直推展到天邊

她給遠航者的路和理想者須要的夢想

再讓我看一眼

我那熱帶遼闊的海洋

●

請讓我看一眼

這故鄉的白鴿

羽翼在穹蒼下悠揚地開閤

它給孩子們開懷的笑和改革者需要的節奏

再讓我看一眼

我那溫熱和平的白鴿

●

請讓我看一眼

這故鄉豐饒的土地

醇厚的香味自每塊的田畝中飄起

她是遊子們的歸依和勤耕者的日記

再讓我看一眼

我那溫暖的土地

●

請讓我看一眼

這故鄉的嬰孩

甜蜜的臉頰如同天空紅透的雲彩

她叫一切虛無者踏實使憎恨者有了愛

再讓我看一眼

我那白白胖胖的嬰孩

●

我所熱愛的家鄉

無數的思念在飛揚

她是嬰孩和白鴿

土地和海洋

■

４、〈八月禱告〉

◎宋澤萊

敬愛的福爾摩莎啊

在這八月的草林上

一切的花都開了

一切的果實都結滿在枝頭

我們都記得

在彼一日

妳曾經用雙手和心力

與那荊棘作戰並那瘟疫

你的勝利叫我們衣食滿足

我們同樣祈求

在這一年的八月

妳仍賜下福氣

叫我們與貧乏戰鬥到底

●

不忘妳最初的誓言：

為了一個開放與自由的天地

妳來到了這裡

福爾摩莎啊

在今年的八月

這裡的自由似乎有了一點的改善

我們願意承受妳的教訓

並記著妳的言行

向著一切不合時宜的惡德宣戰

為明日的美好歡唱

●

假若這八月啊

一切的希望似乎都難以望見

像白日被雲遮蔽

可是這難道不是副熱帶氣候的特性

那豪雨不是馬上就要來臨

一起把島嶼的骯髒洗清

這兒就不再有敗德、謊言和姦淫

我們沒有忘記

妳健康的特性

●

我們同樣為著這地球上

福爾摩莎啊

與妳一樣

有過不幸、被壓迫、被榨取的國家祈求

他們同樣是屬於第三世界的國度

在這一年的八月

與昔日的福爾摩莎一樣

他們吶喊生存、正義

同樣用赤手空拳耕耘著惡石累累的土地

都得成功

都得安樂

●

福爾摩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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