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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貼】鄭清鴻評方耀乾、林央敏、施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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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如喙的健筆掘紙生花: 2012年台語文學史、論著作的回顧和展望[鄭清鴻]

 

2012年:台語文學的新紀元

        陳芳明自1999年起陸續發表於《聯合文學》的台灣文學史論,而終於2011年以《台灣新文學史》的姿態問世,堪為台灣文學的一大盛事。但是無可否認,縱然視野如何宏觀,文學史的書寫終究難免因為史家的史觀、遴選作家與文本的標準而有所疏遺。然而正因為侷限,正因為在語言與歷史的斷裂當中,有許多事物如此容易被忽視、遺忘,所以每一聲被遺忘的呼喊自混沌的夾縫中傾流而出時,更值得我們珍視、聆聽。

         2011年對台灣文學而言,不只是台灣華文文學的豐年。當宋澤萊《台灣文學三百年》先於《台灣新文學史》出版之際,台語文學,同時也是台灣文學的新紀元,其實早已藉由更多元的思維,以更華麗的姿態開展。宋澤萊《台灣文學三百年》對台灣文學的想像,不僅在史觀方面有相當的突破,同時更兼容古典與現代,讓讀者看見台語文學的存在,與母語文學的可能。而後,方耀乾於2012年6月出版《台語文學史暨書目彙編》,自百年前傳唱的口傳文學,到當代台語文學的書寫,終於有一部史論的概廓,為台灣本土語言的書面化,以及種種文學創作的成果留下跡證。2012年底,又有兩部台語文學論著相繼出版,分別是林央敏《台語小說史及作品總 評》,以及國立台灣文學館委請施俊州所著述的《台語文學導論》。除了《台語文學導論》以外,其他史論著作都以華文寫成,為不諳台語書寫的讀者提供了入門的管道,由此可見,2012年的確是台語文學有史可證,且不能再為台灣文學研究所忽略的,一個多語新紀元的開展。

跨語際的台灣文學史觀:宋澤萊《台灣文學三百年》


        宋澤萊甚早就開始以台語創作小說與詩歌,其跨語際的實踐也不侷限於文學創作,更實際體現於他對台灣文學史的理論研究當中,成為其推動台語文運動及本土文化的重要根源。《台灣文學三百年》是宋澤萊對台灣文學階段性的研究成果,甩脫過去文學史不得不以斷代思維的「侷限之必要」,宋澤萊以海登‧懷特的「後設歷史學」與布局模式,將僵直的歷史時間幻化為「傳奇」、「悲劇」、「喜劇」、「諷刺」,為台灣文學史開拓了不同的理解視角,另以弗萊的「神話原型文學批評論」為台灣文學的發展加入了四季風景(春天-傳奇;夏天-喜劇、田園詩、 牧歌;秋天-悲劇、輓歌;冬天-諷刺),以此總結古今文學發展的循環。在如此的創見中, 宋澤萊將台語文作家林宗源、陳金順、方耀乾等人放在台灣文學史當中予以定位,不僅是在彭瑞金 《台灣新文學運動40年》對台語文學運動有所概說之後,正式把「台語文學」放在台灣文學史發展歷程中來討論,同時也在把台語文學與華語文學並置比較的過程中,實踐他跨越語言的隔閡審視文學作品藝術性的的文學史觀。雖然理論不無可深入對話之處註1 ,但由《台灣文學三百年》可以思考的是:台灣文學史的書寫如何真正落實多元、互為主體的精神。而台語文學自為主體的歷史書寫,也已於宋澤萊的史筆中悄悄萌芽。

台語文學的《史綱》:方耀乾《台語文學史暨書目彙編》


        台語文學史方面,許多學者如洪惟仁註2 、林央敏註3 、蔣為文註4 等人均曾有相關論述,在過去缺乏文學史的狀況下,台語文學研究則多以林央敏《台語文學運動史論》為參考。而方耀乾長期致力於台語文學創作,並以多元語言、文化的正當性,抵抗台語文學所受到的各種意識型態攻擊,思考弱勢文學如何解構當前的封閉主體,終於以其台語文學史(兼顧弱勢文學史)書寫的方法論,完成《台語文學史暨書目彙編》。

        《台語文學史》的完成,初步讓戰前後、海內外台語文運動,及文學創作、雜誌刊物的積累得以出土,但更重要的是,方耀乾運用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sm)的「多元中心」史觀註5 ,以台語文學為前景完成的文學史書寫,已然不再重蹈過去台灣文學史論的單語主義(Mono-lingualism)的覆轍,而蘊涵了各種本土語言文學發聲的可能性,在台灣文學史當中開拓「台灣母語文學」的版圖。這不僅是台語文學、母語文學重構主體性的重要實踐,也是對台灣文學研究正視族群、語言與文化多元的現實,而必須在文學史中突顯互文性(intertextuality)的重要呼籲。

台語文學的類型史:林央敏《台語小說史及作品總評》

        過去在台語文學尚未有文學史論之際,《台語文學運動史論》可以說是最接近文學史的參考書,亦曾被以日文譯介,作為國內外研究台語文學的重要讀物。然而長期耕耘台語文學創作、評論與理論闡發的林央敏,仍深覺「台語文故無史也」,於是在《史論》之後,持續思索建構台語文學史的方法。


        不同於方耀乾《台語文學史暨書目彙編》分期斷代式的傳統寫法,林央敏的《台語小說史及作品總評》採取「類別史」的觀點,鎖定「小說」作為觀察台語文學發展的向度,以另一把更精準的吋尺為台語文學立史並品評作品質量。秉持國民文學/民族文學的立場,林央敏則強調以國家的獨立性、主體性來界定的台語小說。看似理所當然,但事實上這樣的定義無疑是要由台語文學出發,再一次檢證台灣文學的主體性與台灣人經驗的連結。於《小說史》當中,林央敏提出了真偽後殖民論,檢討台灣文學的後殖民研究鮮少將台語文學列為文本的怪異現象,並以印英文學的維護者並不反對印度母語的復興為例,但台灣的後殖民現象卻反對台語寫作、批判母語文學。註1 這些現象值得我們深思,透過《台語小說史》,讀者亦能清楚了解四百年來台灣的台語文學,如何在漢字、華文的邊緣,開出燦爛的文學之花。

台語文學的形式論:施俊州《台語文學導論》

        自2010年起,國立台灣文學館開設「台灣本土母語文學常設展」,館方刊物《台灣文學館通訊》也大約從2007年開始就陸陸續續有母語文學的報導、討論並發展為專欄。至近,館方致力邀請專家學者協助出版台灣母語文學相關資料如《台語白話字文學選集》,未來亦將於「台灣文學史長編」系列編寫母語文學。


        此刻在館方的委託之下,台語文學研究者施俊州以漢羅台語文完成《台語文學導論》,可以說又讓台語文學研究多了一種鳥瞰的視野。嚴格而論,《導論》畢竟不是文學史體例,在《導論》之前,也已有一本《台語文學概論》註2作為了解台語文學運動的梗概與各種文類、作家的綱要,然而《導論》為免龐雜,針對台語文學三種主要的書寫形式:白話字(全羅馬字)文學、漢羅小說(漢字、羅馬字並用)與漢字小說(全漢字)的時代與文化意義,梳理這些書寫形式的發展關聯與歷史承接,再以各種形式中的代表作家及其寫作主題,進行導覽式的整理、評介與分析。

        此外,雖然《導論》並不是文學史,但同樣以「詩」與「散文」兩種文類的發展,勾勒出戰後台語文學運動的發展軌跡。不僅是讓具有台語文閱讀能力的初學者能快速掌握台語文學的梗概,其深入的評析亦能為台語文學研究帶來相當細緻的啟發與深化。

如喙的健筆,生花的彩筆,開出台灣母語之花

        宋澤萊《台灣文學三百年》在台灣文學史的脈絡中,建制了台灣文學跨語際的比較美學,不僅在史觀方面有相當特別的嘗試,也讓讀者在台灣文學四百年的長河中,聽見台語文學與母語文學的聲響。方耀乾《台語文學史暨書目彙編》,則是將台語文學的過去、現代與未來,描繪出一部史論的輪廓,不僅以台語文學為主體,其多元中心的史觀更要追求台灣各種本土語言的可能性。林央敏則於《台語文學運動史論》之後,以「類別史」的體裁與「民族文學」的觀點,完成《台語小說史及作品總評》,以民族文學的觀點與反省後殖民論述的姿態與台灣文學進行對話。施俊州《台語文學導論》,則以「白話字」、「漢羅」及「漢字」等文本分類,來呈現台語文學多重歷史淵源的發展、斷裂與交混,並以「詩」與「散文」觀察當代台語文學運動的形成。有趣的是,《導論》嚴格來說雖然不是文學史,但卻多少補齊了林央敏以小說立史而未逮的其他文類。所以,在這一波台語文學史盛開的花季,三大類型(詩、散文、小說)的歷史觀點同年綻開,亦有其在台灣文學研究的沃壤之上熟成的,獨特的歷史意義。

        台灣在被殖民歷史的苦難之中,經由不斷的移民遷徙而形成命運的共同體。在這塊島嶼之上,不同的族群所孕育出來的多元文化內涵,絕對是台灣在東亞、世界的舞台上,得以發光發熱的重要資產。台灣本土母語文學的發展,除了是在過去錯誤不當的語言、文化政策當中,維繫族群認同的努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在「台灣」的想像當中,學會如何相互尊重、互為主體。台語文學史的出版,相信是台灣文學研究重新認識台語、母語文學的第一步,我們亦期待,未來將能看到更多台灣本土的語言,綻放屬於自己的文學之花。

(作者為師大台文系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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