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紀勝【上】〉【小琉球漫志卷二】白話翻譯
◎朱仕玠著‧宋澤萊譯
台灣不知從什麼時候就已經存在,南北迤邐有一千多里,眾番的種類不同。《諸羅縣志》根據馬端臨《文獻通考》的〈紀流求國〉一段資料,大略說:「流求國人居住在海島上,方位在泉州的東方。有一個島叫做彭湖,水程五天可到。隋大業年間,朝廷曾命令羽騎尉朱寬進入流求國裡,拿了布、甲回來。當時倭國派遣使節來朝貢,見到流求國人,以為夷人在很久以前就被隋國雇用。流求國旁邊還有一個毘舍耶國,人們裸著身子,眼睛看天,可算是非人類。宋朝淳熙年間,這個國家的大頭目,曾率領數百個人突然到泉州的水澳、圍頭這些村莊來,在許多地方燒殺搶掠。他們喜愛鐵器,專門掠取門環以及挖取盔甲中的鐵器。」如今我考察諸番的風俗,大半與台灣的番人相似;而且東洋諸番的國度中,只有台灣地區不產鐵。況且台灣島南邊有一個小琉球山,更可以加以確認;今天琉球國距離泉州相當遠,也許元朝以前台灣與澎湖共為一個國家,與琉球同一個名字。至於書上所記載的毘舍耶國,只是諸番中的一個部落,也不一定。而季麒光的《蓉洲文稿》則根據《名山藏》所說:「台灣是『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稱叫做「雞籠」;考究它的地脈源流,乃是琉球的餘類,從哈喇分支,近可以通往日本、遠可以接到呂宋,控制南澳,阻絕銅山,以澎湖當作外援。」上述這些話都是猜測之詞,不能拿來當憑信。《府舊志》說:「台灣自古以來未曾隸屬中國版圖,明朝宣德年間,太監王三保的船下西洋,遭到大風曾停泊在台灣。天啟元年,漢人顏思齊成為東洋國的一個甲螺【注解:東洋就是今天的今日本;甲螺就是船長】。他帶領倭寇屯兵在台灣,鄭芝龍先依附他,不久就離開。再經過許多年,荷蘭紅毛船遭颶風飄到台灣,喜愛上了台灣這個島嶼,就暫時借居在島上;土番本來不答應,荷蘭人就欺騙土番說:『我只要能得到一塊牛皮那麼大的土地就夠了。』番人不知道中了計算,就允許荷蘭人住了下來。紅毛人就把牛皮剪成絲縷,圈圍起來有好幾十丈,就建築了安平鎮、赤嵌城,漳泉商賈開始前來聚集貿易了。」《台灣紀略》說:「起先,北線尾有日本番來到,搭了寮子做生意,盜賊出沒在其中,乃是沿海的禍患。跟著來的紅毛人乃是荷蘭國的人種,由雅加達而來,先向日本借地,最後據為己有。築了安平、赤嵌二城;各社的土番,都聽從紅毛人的約束。辛丑年,鄭成功從長江敗歸,台灣土人勾結他前往台灣,船隊由鹿耳門進入時,潮水忽增高幾尺,紅毛人因此戰敗逃回雅加達。鄭成功因此改『台灣』的名稱為『東都』,設立一府二縣。府叫做承天府,縣叫做天興、萬年縣。壬寅年,鄭成功死,子鄭經繼位,再把『東都』這個名稱改成「東寧」。康熙辛酉年,鄭經預先立他的姨太太所生的兒子鄭欽為監國,自己退居在洲仔尾。沒多久,鄭經死了。眾人畏懼鄭欽的統治方法太嚴厲,就逼迫他自縊而死,眾人就立鄭克塽為主子;由於年紀幼小,政權落入多人手中。福建總督姚啟聖知道了,就秘密奏請朝廷東征台灣。朝廷准許他奏請,就命令靖海將軍施琅為提督,與巡撫吳興祚一起征討鄭克塽。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年】六月十四日,大軍由銅山進發;二十二日攻克澎湖。鄭克塽修表投降,台灣就被平定。設立一府三縣;府名叫做台灣府,縣名叫做台灣、鳳山、諸羅縣。」《台灣紀略》所說的大概就是如此。康熙五十年,命令大臣渡海,勘定台灣疆界。雍正九年,再割出一部分的諸羅縣北境,設立彰化縣。總計台灣版圖所屬的區域,南北縱長約有一千多里。東界的高山,山內都是生番;西邊瀕臨大海,橫闊不超過百里;地形像是彎弓,所以叫做「台灣」。台灣府外面環繞了七鯤身,又名沙線,繚繞的狀態是斷斷續續,約有百多里,環圍住內河,與台灣府治面對面。外面的長長沙線從南港口起到淡水港為止,不知道有幾千里。又有大線頭、海翁崛這些港口,算是台灣的外面屏障。七鯤鯓沙線連繫著海邊的石塊,矗起波濤,高度不超過一丈。
我寫的〈七鯤身〉一詩,說:
台灣的形狀像彎弓,南北千里,射出潮汐的箭。七鯤身像一把刀,形成半環狀,彎彎曲曲有一百里。圍成的那個內河,明亮如鏡,安處在七鯤身下面。少數的宵小逞強狡獪,企圖佔領台灣,撼動了日月藍天。大氣與滄海一片昏暗,台灣險些被劃地割據。尚且修造戰船來到台灣一帶,並使用武力阻絕他人前來。從內河望向七鯤身,隱隱凸浮著沙磧。奉勸夷人不要侵侮這個地方,恐怕會壓迫到身旁的海中蛟龍吧。
我寫的〈鯤身漁火〉一詩,說:
回顧這地方這地方曾經遭到許多災難,不過,有一段時期海內清明,到處停滿了漁船。還有許多人屢次探取那惡流中的魚類貝類,絲毫不怕那駕著巨浪的海中巨獸。還有那些士兵在風靜海靜的夜晚,點著熒熒的燈光戍守在古城上;眼見半夜的天星點點,映照在寒冷的海面上。我前來這裡已經懶得去計較升遷或貶降的事情,既然我向士兵必須駐守在這裡,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羨慕其他的人了!
船進入鹿耳門,再進入七鯤身,就是內河;水淺到只剩五、六尺,深的只是加倍而已。大船到這裡不能再前進了,只能換上小船前進。遇到潮水退到岸邊,海水乾涸如同陸地,人們藉著人力來推船靠岸,或用牛車來載人上岸。
我寫的〈內河〉一詩,說:
離開了危險的外海,進入台江內河,回看走過的水陸,猶有驚恐。因為幸運地逃離滅頂的凶災,才敢誇口縱身大海的勇敢。這個內河的凶險和海流是一樣的,夷險和安悚相同。只見它水深不超過一丈,在映射的日光下,盪漾著透明的海水。我們換上了輕窄的木舟,離開了高大的船。當潮水退去後,就露出了乾涸的鹹地;由於我們的木舟如此之小,就顯得山丘特別具有重量。終於,我們在陸地上行走起來,水上仍然怒濤激烈,巨大的水浪好像一百張的口一樣,齊聲怒號。所有的鳥在害怕中都飛散了,所有的大魚也都驚恐得成群奔躍起來。在精疲力盡之餘,我們無法再前進寸步,艱難的行路有如攀登秦嶺。這時我們才看見前面森羅萬象中有個城堡,城堡外一畦一畦的田畝顯得非常清楚。這個行程飽受艱苦和憂慮,現在終於能心情愉悅地聆聽冷天的蟲叫聲。此時秋風吹來,使得毛髮頓時蕭颯起來,同時秋霜的來臨也驚動了天地萬物。
當我遙遙望著台灣府,看不見有百姓的房屋;青綠一片,沒有城牆。只有在四個方位設立城門,堆上巨石,寬約幾丈;其餘四周都樹立木柵,柵與柵的空隙疏闊,人可以任意出入。遍植刺竹、菻荼、綠珊瑚之類的植物當城牆,看起來蓊鬱蕭森,恍若進入深谷之中啊了!
我寫了〈台灣府〉一詩,說:
在海中望著台灣山脈,山形在眼前倏然明明滅滅。眾人乘著風潮,突入港口面對山林。自從盤古開天鑿開混沌以後,這裡就是草木橫生的世界,棲息著野獸。誰能預知千秋萬世之後,這裡不會成為文明世界?。台灣南北有一千多里,竹木青青糾葛在一起。相傳雞籠的北邊,還有太古時代的雪留在那裏。這裡的海流天天怒吼,海礁奇形怪狀。那隻野鶴到底從何而來,竟然拚命飛到這個空寂的水洞中來呢?
安平鎮城坐立在一鯤身上面,位於府治的對岸,是紅毛人築的一座城,方圓一里。築城的時候,用大磚、桐油、灰共同搗成。城基深入地下一丈餘。地基的深廣也有一、二丈。城牆各城垛,都用鐵釘釘牢。城極為堅固。城外地面平廣,約有八、九里,突起在海邊,與鹿耳門稅館相對,面積有稅館的四、 五倍。二地遙遙相望,彷如石印二顆,分立在海港旁邊;四周有鯤身環形繚繞,形勢險固,是進入台灣府城的咽喉之地。內設有副將所率領的水師三營。台灣府治到安平鎮,水行大約十里;到鹿耳門稅館,水行大約三十里。
我寫的〈安平鎮〉一詩,說:
安平重鎮冠絕台灣各城,周遭樹立了營柵。在安平鎮城向東回望台灣府治,中間隔著十里的水面,驚濤駭浪。高壯的番子城【注解:土人叫赤嵌、安平二城,統稱番子城】,是荷蘭人舊時規劃的城。我清朝教化廣闊,在海外大肆開闢新地。這裡有各種物質,一齊並用就不致於差錯。設下將帥制服蠻人,再用文教、軍威感化人心。你看那嚴冬大閱軍隊的時候,千艘的戰船擁擠在海潮上。在笳鼓聲中黑旗飄飄,揮動的光芒閃爍在雲際。傳令士兵奮力呼喊殺敵,狂怒地駛進黑色的浪濤中。彷彿遇到了巨大鯨魚,森然的戈茅都往前戰鬥。誓言拋頭顱灑熱血,哪裡還惜身惜命?海盜立即竄入淤泥之中,海賊也隱藏了踪跡。軍幕中都是身手矯捷的勇士,身輕靈活如鷹鳥出擊。將軍露出了粲然的笑容,磊落賞賜給大家許多的金帛。夕陽墮入茫茫的大海,晚霞燦爛,西邊一片赤紅。大家在歡飲中唱起了軍歌,直到休息時,海上的夜色寂寥而空曠。
赤嵌城在台灣縣治的左邊【作者注解:台灣縣令的辦公處還設在府城裡】,相距不到幾百步。荷蘭人剛到時,築了這一座城。《府舊志》認為這個城是騙取土番的土地後建築起來的,《台灣紀略》卻認為是向日本借地建築而成的,二種說法不知到哪個是真。城剛建的時候,相當高峻,氣勢壓過了台灣縣令的辦公處,後來毀掉幾個短牆。現今無人居住。
我寫了〈赤嵌城〉一詩,說:
諸番從前住在陸地上,偶而去捕魚來飽餐一頓。紅毛人用牛皮來騙取他們的土地,把茅草都砍掉,築起了這座城。荷蘭人驅逐那些被驚駭的野獸,讓它們竄逃到內山裡。城牆與彩虹相互輝映,登城眺望瀚海夕照。漲潮時,海浪就會起起伏伏;颶風一起,可以預見天色即將昏黑。等到我朝將台灣收為版圖之後,那些戀腐的鴟鴞都嚇走了。等到賢能的人出來主政,開闢了千里的溝渠與道路。並不是吝惜修築城牆,而是眾人齊心是高聳壁立的城牆。那些番人從此揹著小孩,縱橫地走在里閭之中。用著嘓、轆這些舌音與喉音濃重的語言唱著番謠【注解:《裨海紀遊》說:諸番說話大半都有盧、嘓、轆的聲音】,快活的歌聲直達雲霄。
澄台在台灣道憲的辦公署後院。台高有一丈多,有一個筵席那麼大。四面空闊,可以看到海濤汩沒,在那裡彷若站在書桌旁。癸未年,恩人長白覺羅四公召我到他的官署,要我幫忙批閱那一年的試卷,使我有機會登臨澄台,後再遊歷斐亭【注解:斐亭在澄台的北邊】,覺羅四公是皇族,由內閣中書出任汀州同知,又升任福州知府,後調任台灣知府,更進升台灣分巡道。他謙恭好士,在公餘空閒時,留心詞賦作品。甲申年夏天四月,他俸滿西渡回內地。我寫了〈海東頌〉共八章,呈給他。內容如下:
上天眷顧清朝,協助平定萬邦。邊疆國家都相率臣服,每年按例都來朝貢。有一些小盜後裔,奔竄到海中的巢窟。盜賊們分離國土,使得海上樓船流滿鮮血,廣大的乾坤變成一片昏霾,到處殘殺滅絕。有人想奠居在海島的井里中,卻有重洋從中阻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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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島,自從開天以來就末被世人知曉。有深海可以依靠的巨大海獸,任意在那裡囂張狂怒。自從我朝官員奠居在那裏以後,佈政治理,展開文教。千里遙遠的這個島,有了一個府、四縣。皇帝命令說,治理島嶼必須善盡守牧職責,盡力安撫百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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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的時候,恩澤就來到這個海疆之地;到現在發達起來,大家口中還發出大大的讚嘆聲。覺羅四公,遠來這個島嶼;延續清初的恩澤,擴大了撫育的工作。恩惠普及了台灣山川與赤嵌府城;五馬一齊奔騰,台人盡皆歡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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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漢人平民,實際上從內地遷徙而來;外面環繞著諸番的部落,未開化的人民生活在那裡。覺羅四公誠心感召番人前來歸化,為他們製造耕器。他說:你們番民想驅牛耕作,我就給你們田地;你們想讀書吟書,我就送你們文明的衣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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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隆盛地蓋起來了,就是覺羅四公完成的;本來科舉制度廢弛,就是覺羅四公使之興起。漢人番民番都認真讀書,學子就一天比一天多。人們敬畏他的威嚴,也領受了他的恩惠;覺羅四公真是惠施九里,恩澤日繼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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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想到台灣,還是覺得去過台灣的官員比較能夠明白狀況,推行教化就容易成功。於是覺羅四公戴著高高的官帽,又出任台灣分巡道了;在政治的敷設上,與從前擔任台灣知府時可以相並比。透過溫和的教化,人民都能知道他的心意。無非是用詩歌來感化他們,用音樂來化導他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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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檳榔樹,葉子繁盛。那是覺羅四公栽植的,誰敢不珍重它。從府城向南,覺羅四公腳踏實地去巡行;在陰雨的天氣中坐著車子出去,卻運回來了豆、秔這些東西。覺羅四公在台灣任官,前後共有六年。之後,奉召回內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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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覺羅四公想回內地時,漢民與番人都嘆息;覺羅四公是百姓的父母,而捨子弗■〈孛殳〉。匪公弗■〈孛殳〉,然而天子有命令下來,要他協助國家化導萬民。但願覺羅四公的福祿延續到子子孫孫,永遠承受無疆,與國家同壽同祀。
我寫的〈澄台觀海〉一詩,說:
我遲遲來到台灣時,已經是早秋了;當我登上澄台望向四方時,陷入了沉思。當雷雨從天而降時,吾人才想到這個天地的確是漂浮在宇宙中的。大海一向都圍繞著赤崁城,在蒼茫的大海中又到何處去找船隻呢?我想要乘坐著小舟從這裡出發划向大海,就像憑著一紙占星文,進入一望無際的星空一樣。
宜亭的地點在斐亭的西邊,是覺羅四公所建的亭子,旁邊植了檳榔十幾株。每遇到無月的晚上或颳風的早晨,景物顯得淒清,讓人灑然脫離了塵世之外。二亭相距不到幾十步。
我寫的〈宜亭〉一詩,說:
坐在宜亭裡,四周的番社一片寂靜,這個亭子叫人感到愜意。看那海光搖動了彩色的戈戟,竹影蕩漾在漂浮的酒杯中。朝廷當然值得長久眷戀,可是心思偶然也會想起山林。把民間的心聲常常呈顯給朝廷,寧願減少一些用夷人語言寫出來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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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厭倦宮廷的生活,來到台灣已經六年。英年時常常與許多人交往,宗室裡本來就有許多賢人。早上在水檻中垂釣,中午在風亭裡寫信。檳榔都是覺羅四公親手栽植的,父老們一再徘徊流連在這裡。
朝天台在台灣府的辦公署內,覺羅四公擔任台灣府知府時所建築的。台的高廣,超過了澄台,也可以在這裡觀海。癸未年,當時,臬憲寶崗餘公擔任知府,召我批閱試卷,因而有機會登臨朝天台。臬憲寶崗餘公是浙江紹興諸暨人,乾隆丁巳年進士,在刑部任官接近二十年,後出任福寧的知府;歷任福州、漳州,後來調任到台灣當知府。他本性方正嚴肅,拒絕私下拜訪;博學能詩,專長於吏治。我蒙受他與覺羅四公的恩情,對他們都有知己的感覺。癸未年秋天八月,他俸滿西渡回到內地,我作了五言古詩一篇呈給他。詩如此說:
先生出生在浙江紹興這個古老越族的地區,千巖上競相長滿蒼翠的樹木,蓊鬱的林木直上雲霄可以做宗廟祭祀的瑚璉器。先生德高而有大才,溯其根原實在是名家的後裔。先生讀通七略,運用詞藻如春天花朵的美麗。廿年擔任刑官,為了平生的志向時時努力;所做的判決無人敢於阻擋,屹立如山,高聳銳利。先生每年呈上判決書,屢次受到朝廷的喜歡。不論大小案件,都很能勝任;最終使得天下的人民都能受到公平的治理。繼而奉朝廷的命令,出任福建一帶的知府,憑著清明的個性肅清了當地的毒害。又遷調到台灣,以滿腹的經綸教化了該地。想要使土番歸向仁義,而嚴厲對付那些鷹揚遠天的野番。教化如諸葛亮一樣的嚴明,又有鄭僑神明般的智慧。聽斷可以洞察奸邪,一時魑魅都潛逃了。在浩蕩千里的台灣土地上,那些企圖傷人的犬類也急速走了。狡黠小官不再體面,一幅憔悴哭泣的樣子。假如遇到民番收成不好,在狼籍中撿拾稻穗,先生就解救大家的焦慮勞苦,永遠不再有出走他鄉的煩惱。現在先生要渡海回到內地了,且已經算好了日子,整理好行裝先生煌然賢能的名氣,早就已列在皇上的名單裡。恐怕就要留在京城任官,您的車駕難得再到台灣了吧!是否能再停留一段日子,好來安慰民番對您的思念呢?
我寫的〈登朝天台〉一詩,說:
從朝天台遠望,茫茫的大海與虛無的天空連在一起;也可以下看到四方風景:那突然受駭的浪潮在洋面翻騰湧起,只有片雲孤單停在天空。拙於當官的我,才會到遙遠的東海台灣來,只能望著西邊落日懷念家鄉。我已經不堪年齡的衰老了,在漂泊中感嘆自己真是一個困頓的儒生。
五烈墓在台灣縣治的魁斗里,是明朝寧靖王侍姬袁氏、王氏以及媵妾秀姑、梅姑、荷姑葬身的地方了。按照《鳳山舊志》說:「寧靖王的名叫術桂,字叫天球,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孫,本是遼王的後代,長陽郡王的次子。崇禎壬午年,流寇攻破荊州,寧靖王與封藩宗室逃入湖中。甲申年,京師淪陷,福藩在江南嗣位;寧靖王與父親長陽王入朝,晉封為鎮國將軍,防守在寧海。順治乙酉年夏天,浙江西部各郡縣被我清軍佔領,長陽王就率領眷屬們先到福建,只是寧靖王還留在寧海,這時,鄭遵謙從紹興迎接魯王監國。當時傳說長陽王進入福建時,是生是死無人知道,監國只好把長陽王的名號封給他。當時,鄭芝龍控制福建,尊立唐藩,寧靖王曾經奉表稱賀,唐藩也如魯藩,封他為長陽王。不久,寧靖王聽說他的哥哥已經繼承遼王,寧靖王就上疏給唐王,請把長陽王的名號讓給他哥哥的次子;唐藩不允許他,改封他為寧靖王。丙戌年五月,清朝大兵渡過錢塘江,寧靖王只好渡過曹娥江,再找到海船,離開石浦;監國也從海門來相會,同到舟山。十一月,寧靖王與監國乘船南下,歲末抵達廈門。這時,鄭鴻逵迎接淮王到軍中,請寧靖王監督他的軍隊;再合鄭芝龍的兒子鄭成功的軍隊,圍攻泉州,一個月沒有攻下。鴻逵就用船載著淮王與寧靖王,一同到南■〈氵粵〉。恰巧廣東故將李成棟已扶持桂藩在肇慶嗣位,寧靖王只好去了揭陽。庚寅年冬天,廣東事敗。辛卯年春天,寧靖王仍與鴻逵回到福建,攻取金門。等到鄭成功攻取了台灣,寧靖王就東渡台灣;在竹滬開墾田地幾十甲,用來供給自己三餐。之後,元妃羅氏死,埋葬在此地。康熙戊午年,寧靖王聽說靖海將軍施琅調集水師樓船進討鄭克塽,日日張目遠望,甚為擔心。癸亥年六月,施琅的大軍攻克澎湖。二十六日,鄭克塽的軍隊打敗仗回台灣;寧靖王告訴姬媵氏說:「我的死期已到,你們就自便吧!」她們都回答說:「王既然能保持全節,我們妾等豈肯失身,請先賜給我們一尺布,就在王的住所做了斷。」寧靖王就說:「很好。」姬袁氏、王氏,媵妾秀姑、梅姑、荷姑都穿好衣冠被服,一齊自縊在大廳。寧靖王就在紙上大大書寫,依次敘述他流離的艱困,如今決志不願失去節操;並且寫了絕命詞,最後把布繫在橫樑上自縊身亡。眾人把他扶下來,臉面的顏色彷彿生前。過了十天,草葬在鳳山縣長治里的竹滬,與昔日死亡的元妃合葬在一起,距離五烈墓有三十里。」
我寫的〈五烈墓〉一詩,說:
百年荒塚還在這兒,與日月為鄰。因五朵花兒被摧毀,春神都流下了眼淚。在這個瘴癘之鄉,骨頭雖埋葬了,因為海遇的隔絕,還是無家可歸。他們的靈魂應該已經化成虞美人草了,長在風中彼此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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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這個雜草叢生的墓地,就是英烈王孫們的埋骨之地。雖然不能與寧靖王葬在一起,卻勝過西忘故國皇陵。彷彿還能看到寧靖王的莊嚴的馬車經過,眾多的隨從們都配戴著叮噹的玉珮,可惜在夜晚時,那愁霧總是凝聚不散啊。
鯽魚潭在府治城的中路上,距離台灣府有八里,偽鄭曾在這裡養魚。據《諸羅志》說:「台地本來沒有鰱魚,偽鄭載來放生在府城的鯽魚潭;等到用網去捕,卻一尾也沒有。」真實的情況恐怕不是《諸羅志》所寫的這樣。我在鳳山學署,看見守備某人送了同袍二尾鰱魚,重量達到五、六斤。是地質不同嗎?還是今昔不同嗎?
我寫的〈鯽魚潭〉一詩,說:
台灣府的東邊有一個萬丈深潭,是魚類們的巢窟。幽深的潭水沸騰,看著黝黑色的潭水足以叫人嚇破膽。連綿的山峰東西橫亙,環繞高山下的郡邑。
鰱魚成群穿過了薲草,游弄潭水,四面的風氣吹起了波濤,隱忍自己困守在狹窄的地方。偽鄭喜愛吃鰱魚,鰱魚在水中非常活躍。當鄭軍的廚師用著閃亮尖利的刀子,想把鰱魚就成了盤中物。不過,當鄭軍用網子捕不到鰱魚時,鯉魚潭就恢復了它的翠綠。千萬不要輕視這些有鰭的魚類,肆意逼迫牠們。當那雷雨交加的時候,牠們就飛騰跳躍,難以預測!
暗洋這個海島,據梁谿季麟光的《台灣雜記》所記載【後來被《府志》採納而記載在裡面】,說:「暗洋在台灣的東北角,有紅毛人的船曾經停泊在那裏;那裏沒有晝夜,山明水秀,萬花開遍,但是上面沒有人居住;紅毛人認為這地方地可居,就留了二百個番人,給他們一年的糧食,要他們居住在那裏。第二年再去一次,發現山中彷彿漫漫長夜。所留的番人,已經沒有一個存在了。就拿著火把去搜索,只見在一顆石頭上有字,說:「一到秋天這裡的天色就變成昏黑,到春天才開始露出陽光。黑暗時,這裡都是鬼怪,兩百個人就遂漸死亡了。原來這裡的一年就是一晝夜。」這種說法與山海經所記載西北海外章〈尾山燭龍〉的故事相類似,難逃荒唐。雖然大荒之外,什麼狀況都有;如西方人所寫的《天問略》提到:「西洋人曾經親身經歷,凡是地方越靠近北極,到夏天白晝就愈越來越長、夜晚就越來越短,甚至有整個十二小時都是白天、三十日都是白天、六十日都是白天、六個月都是白天的,也許有這種事實吧。但是台灣與海東諸國都遠離北極,而暗洋只是在台灣的東北角,距離我們應該不很遠,因此事情難以叫人信服;更何況凡是君子都不應該宣傳一些違反常態的事情!
我寫的〈暗洋〉一詩,說:
海上的旅人流傳著一件奇怪的事,使我再三地嘆息。聽說在台灣這個島上的東北方,有個無人島;島上的花木很多,竹子到處生長。有一次,有紅毛人駕舟到這裡來,把二百個番人移住到那個島的行館去。第二年,到那裡探訪,卻發現番民通通死光了,只能看著他們的遺書,淚下如雨。既悲傷這裡的人死亡如此之快,也悲傷那裡一年中有半年沒有陽光照射。太陽都懶得到這裡來,夏日很快就消失。秋天既沒有陽光,冬天又漫漫無盡期。山鬼到處橫行,魍魎互相窺伺。不過,在這地球上,奇怪的地方固然很多,像這種地方,只有南北兩極才有,也許還不至於存在於台灣。因為沒有人能任意雕鑿宇宙的空間,使它在任何地方產生黑夜或黎明。這個傳說很像是山海經中的「尾山燭龍」故事,可能是荒唐的謠言。此時,黑夜來臨,我正在屋中眺望無垠天際中的燦爛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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