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未來啟示錄：沒有覃狀雲的核戰

[宋澤萊]

【題目】未來啟示錄：沒有覃狀雲的核戰
──記K的一個噩夢
◎宋澤萊執筆
午夜，K驚醒過來，才知道他做了一個噩夢。
●
夢是雜亂的，充滿了爆破與強光的夢。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釐清細節，只能說這是一個混亂成一團的夢，勉強來說就是一個沒有覃狀雲的核戰的夢！
●
K已經進入老年，卻仍然與一般的年輕人做了科幻的夢，不免暗中笑起自己荒謬的愚行了。
●
夢的細節難以描述，只能略說故事的梗概於下：
●
那時，已經是公元2050年。
※
龐大的地球各國之間的合縱連橫，已經因為三次核戰的相互攻擊，重整又崩潰、崩潰又重整。當時，便宜的核彈遍佈全球，有時人們在不經意中，竟然能在被廢棄的大街上撿到被遺棄的小型核彈。
※
人類壽命縮短，卻沒有悔意。有錢人已經轉移居住到地底下，在地底修築巨大的城市，隨時準備躲避第四度世界性的核戰與不定時的區域性核彈戰爭。
※
另外當然還有低端人口就住在地面上，他們發明了絕好的防護衣，可以避免放射線的侵害，有些防護衣設計相當出色，每年都舉辦比賽，形態相當美觀，五花十色，深受地面上人類的喜愛。
※
每個國家也都修築了「地底長城」。什麼叫做「地底長城」呢？那就是相較地下城市更加深潛的地下核子彈生產基地。能夠源源不絕地生產核彈與氫彈，並能很快運往各個發射場，攻擊世界各地。當時，攜帶核彈頭的洲際火箭器日新月異，能使核彈輕易地命中北極冰帽的最高點，甚至落入馬里亞納海溝裡的最深處，毫厘不差。
※
當時，大國與小國的區分已經毫無意義，因為只要能擁有百顆核彈的國家，不管領土再狹小，都算大國。因為一百顆核彈就能摧毀一百個紐約，您怎能小視它！？
※
在30年前，日本人揚言，只要國際禁核令解除，它在幾個禮拜之內，就能製造千顆的核彈，有人認為日本人誇大其詞。但是現在，每個國家都可以在一夜之間造出幾十顆核彈。每個人都承認：人類生產核彈比雞生蛋還容易！
※
事實上顯示，小國的核彈生產與改良比大國還要精良，因為小國除了必須威脅大國以外，主要是為了自保，所以更用心於核彈的製造上。
※
在2０40年，台灣曾被鄰近的一個敵國軍隊入侵，海岸線太長的台灣被敵人的傳統部隊突破一個缺口，敵軍長驅直入，首都終告被占領，敵人在那裡成立新政府3天，敵人源源不斷的傳統艦隊由海上排列前來，聲勢浩大。不過，敵人無法預測台灣地下長城生產的核彈運送到何處以及台灣的核彈改良到什麼程度。於是，3天之後，一顆由嘉南平原地底下發射出來的海水中爆炸的核彈在敵人艦隊前爆炸，這種水中爆炸的核彈能在海中釋放出巨大的能量，震波可以傳達到方圓百里的地區，帶來猛烈的海嘯。於是，這顆核彈瞬間摧毀了敵人20艘航艦，迫使敵人艦隊全軍覆沒。占領軍只好撤出台灣，雙方舉行談判，簽定和平條約。
※
10年後，2050年到了。在這10年之間，敵方經過一番休息，力量備增。有感於在核彈上吃過虧，他們的科學家暗示，一旦開戰，他們要「先發制人」。這個謠言立即震撼台灣。不過當局竟然能不為所動。於是人們看到，台灣當局逐漸把地面上平原裡的低端人口遷徙到山坡地或山上，使得山區逐漸繁榮起來，山區一帶的人口倍增，大有勝過平地的傾向，有時，您晚上站在某個山脈底部朝山上望，就看到一層層的燈光從河谷往高山上伸展，宛如海市蜃樓！
※
在這一年，海面風雲立即緊張起來，敵方與台灣公然起了衝突。先是飛機在空中相撞，引發相互的指責；接著又是台灣船隻被擄，引來雙方叫囂。層出不窮的糾紛，使雙方先是緊張，後來變得開始調兵遣將，局面陷入險境。
※
10月初，一顆區域型飛行器攜帶著2枚核彈，正確地落在嘉南平原上的南北兩端，亮光四射，覃狀雲騰空而起，巨大的震波襲擊整個地面，摧毀了平原上一半的建物。
※
身穿防護衣的敵方軍隊由被突破的海線開始攻堅上岸。
※
這次敵方警覺到台灣仍會投擲水下核彈，因此不採軍艦群集的進攻方式，而使用傳統船隻，由空中武力護送，水兵分成細長三路，快速登陸。並且分開兵力在自己的千餘公里的海邊，屯住在每個區塊，並且構築深深的地底坑道，預防台灣的核彈攻擊，海岸線看起來像是躲藏著數不盡的螞蟻雄兵，準備隨時登船，朝著被摧毀的嘉南平原作搶灘工作。
※
從此，雙方你來我往，在海上空中各有死傷。
※
10月中，又一顆核彈又落在嘉南平原的中心點上，這顆核彈，使得嘉南平原全遭毀滅，台灣守軍死傷無數。
※
眼看整個嘉南平原再也守不住。
※
10月底，台灣當局正式發動核彈反攻。也是三顆核彈，分別落在對方三個海邊首府。
※
從來沒有人看過這種核彈，它居然沒有覃狀雲，像是一種極其沉甸的包裹，被投擲在地面上，只有不停的龍吟呼嘯的聲音與不超過一顆庭前樹高度的震動，卻造成一種新的局面，萬物都被摧毀！
※
一般來說；一顆普通的核彈爆炸時會產生類如太陽中心般的高溫，尤其在火球形成的初期，高溫會以每秒30萬公里的速度向外擴散，並且會使爆炸中心4.8公里內的所有物質幾乎完全氣化。而遠離在13公里內的物質，都會在這猛烈的火團中自行燃燒，；距離20公里內的生物，都會遭受嚴重的灼傷；即便是40公里遠的生物，也會有柤當程度的傷害。但是，新型的這種核彈不是這樣子，它的高溫不會像空中擴散，完全被壓縮在一顆庭前樹的高度裡進行，就是貼著地面行進，因此殺傷的範圍與持續的時間都加了好幾倍。
※
震波也是一樣，一般核彈幾乎在爆炸中心6公里內的所有建築物都被完全摧毀，時速1千2百公里的強風，會將各種殘骸雜物及人類都拋到空中。新型的核彈也不是這樣，由於震波壓縮在一顆庭前樹的高度進行，沒有擴散，於是衝擊的力量更為集中，範圍更大，可說無堅不摧，犁庭掃穴。
※
落塵也一樣，一般來說，核彈爆炸後會捲起泥土、灰塵，產生固体粒狀的輻射塵，昇到空中變成覃狀雲，數小時內再降落地面，造成更大的傷害。落塵中約有200種不同型態的輻射線，某些放射線將導致細胞變質而癌化。但是新型的核彈不會有這樣的覃狀雲，由於落塵都只在十幾層樓高度進行擴散，落下速度很快，幾乎在瞬間，灰塵已經撲滿了整個城市，每個地方蓋滿了厚厚的輻射塵，灰濛濛的，如同一片沙漠！
※
簡單說，這是一種掃刀式的核彈。就像是一把水果刀，橫掃瓜果，能掃除了整個地表，使特定地區瞬間化成永遠墳墓！
※
於是，第二天，雙方和談。
台灣又換取了一陣子的和平！

●
K作了這個噩夢後，再也睡不著。就起身，邁動他老化的腳，下樓，走到書房。在書桌前坐下來，那書桌上還放著尚未閱讀完的一本書叫做《美中開戰的起點》的書。就想起他做噩夢的原因必定與看這本書有關；另外當然與金正恩說他要做氫彈試爆也有關係。
●
既然睡不著，K索性就帶著手提式的電腦，走離書房，到附近的7─11去，想寫點東西。
●
7─11的年輕小姐還在值班，看到K來，非常客氣，問說：「阿伯這麼晚還沒睡啊。」」
K說：「我睡了，但又醒了。」
小姐說：「那就喝一點酸的東西，不要喝咖啡。」
K說：「感謝妳的提醒，我剛剛竟然還想要點一杯拿鐵。」
於是，K買了一個楊桃汁的鋁箔包，靜靜坐在無人的7─11裡，想著事情。
●
K想也許在這個老年的時候應該再寫一篇《全球核戰》的長篇小說，用來警告世人。估計這是他最後的一篇小說，也可能是他能留給世人最重要的一本書了！
於是，K開手提式電腦，記下他夢見的第一個核戰噩夢。
──2017、12、05於鹿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