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水沙連〉【藍鼎元文選之三】白話翻譯與原文

[宋澤萊]

〈紀水沙連〉【藍鼎元文選之三】白話翻譯與原文

◎藍鼎元著‧宋澤萊譯
從斗六門沿山進入裡面，經過牛相觸，上溯濁水溪的源頭，第二天就可以到達水沙連的內山。山裡有蠻蠻、貓丹等十個番社。他們操作千張的弓箭，都是強悍兇猛、不甚馴良，乃是一些被王化所披覆、不斷被管控的人種罷了。水沙連島在深潭當中，小山如同肉瘤，浮出水面。水潭四周有大山。山外有溪流包圍裊繞，從山口流了進來，終於匯成一個潭。潭的直徑有八、九里，圓周有二、三十里。中間突起一個島嶼。環顧四周青山綠水，四面蒼蒼茫茫，竹樹參參差差，雲兒飛翔，鳥兒鳴叫；古人所說的蓬萊、瀛洲這些海中仙島，諒必也不會勝過這處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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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人繞著島嶼造屋居住，人口極為稠密；但是卻獨獨不在山頂蓋房子。因此看起來這個小島彷彿人露出了平坦頭頂，山頂寬平，十分可愛。詢問他們不住山頂的原因，老番人說從古以來這就是一個禁忌，相傳如果在山頂蓋屋子，那麼番社就會有火災，所以不敢蓋。島嶼上並沒有田地，岸邊倒有許多蔓延生長的草類。番人取來竹木，綁成竹筏，架在水上，舖草後承土，在上面耕耘，就種了稻子，叫做浮田。深水裡有肥魚，而且繁多。番人不用網子，只駕著蟒甲，帶著弓矢射魚，只需片刻，就裝滿了一籮筐。之後開啟家裡所藏的美酒，夫妻子女大吃一頓並且高聲歡唱，完全不知道皇帝的權勢對他們有甚麼作用了。蟒甲，就是番人小舟的名稱，乃是挖空一截木幹做成；再划著雙槳用來渡過水面，大的蟒甲可以容納十多人，小的蟒甲則容納三、五人。島嶼四周都是潭水，沒有路徑可以出入，他們都用蟒甲來往。外人想要拜訪番社，必定要在岸邊先舉起草做的火把，用草煙當作記號，那麼小島上的番人就會駕著蟒甲前去迎接他；否則，不能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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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在萬山當中，居然有這麼一個水潭；在一片大水當中，居然有這麼一個勝地。他們用浮田來自己餵養自己，用蟒甲出入往來，古代自立自主的仇池公又算得了甚麼！這就像是武陵人誤入桃花源的那個故事，我以前曾經懷疑那是荒誕不經的說法；但是如今以水沙連看來，我相信陶淵明並沒有欺騙我啊！可惜番人受到的教化不深，我還必須率領軍士才敢來到這裡遊覽，使得心情不太暢快，況且恐怕山靈會笑我的俗氣。盼望當局的諸位君子能在這裡修明聖教，使教化淪肌浹骨，未來每個人都得以來到這裡遊賞，那麼就不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榮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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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水沙連〉原文

自斗六門沿山入， 過牛相觸， 溯濁水溪之源。翼日可 至水沙連內山。 山有蠻蠻、貓丹等十社。控弦千計，皆鷙悍未甚馴良，王化所敷， 羈縻勿絕而已。水沙連嶼在深潭之中， 小山如贅疣，浮游水面。其水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絡， 自山口入，匯為潭。潭廣八、九里， 環可二、三十里，中間突起一嶼，山青水 綠，四顧蒼茫，竹樹參差， 雲飛鳥語；古稱蓬瀛，不是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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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繞嶼為屋以居， 極稠密，獨虛其中為山頭，如人露頂然 。頂寬平，甚可愛。詢其虛中之故，老番言：「自昔禁忌，相傳山頂為屋，則社有火災，是以不敢。 」嶼無田，岸多蔓草，番取竹木結為桴，架水上，藉草承土以耕，遂種禾稻，謂之浮田。水深魚肥， 且繁多，番不用罾罟， 駕蟒甲，挾弓矢射之， 須臾盈筐。 發家藏美酒， 夫妻子女，大嚼高歌，洵不知 帝力於何有矣。蟒甲，番舟名，刳獨木為之；劃雙槳以濟。 大者可容十餘人，小者三、五人。環嶼皆水，無陸路出入， 胥用蟒甲。 外人欲詣其社，必舉草火，以煙起為號， 則番刺蟒甲以迎；不然，不能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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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萬山之內，有如此水；大水之中，有此勝地。浮田自食 ，蟒甲往來，仇池公安足道 哉！武陵人誤入桃源，余曩者嘗疑其誕；以水沙連觀之， 信彭澤之 非欺我也。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時挾軍士以來遊，於情弗暢，且恐山靈笑我。所望當局諸君子，修德化以淪浹其肌膚， 使人人皆得宴遊焉，則不獨余之幸也已。